顾氏听得她又咒骂安儿,气得红了眼睛,终于忍不住:你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刘姑一边穿鞋一边冷笑:还当你们一家是官家夫人小姐呢,进了浣衣局的,一样是罪奴,给你们片瓦遮头算老娘心善
顾氏大家闺秀出身,脏字也讲不出半个,只是哭个不停。
纪芜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盯了一眼刘姑,说道:我们说好井水不犯河水,你再欺侮,上回对王春做的事,我不介意来第二回。
刘姑脸瞬间绿了,却不敢反驳,快步下床走了。
这纪家四个老弱妇孺,孙子是个小不点,婆媳两个镇日哭,没半点用处,倒是不能小瞧这十六七岁的丫头,半个月前几人想教训教训这纪家的妇人们,却不知她从哪里藏了一柄锋利的铁刺来,硬是将王春的手臂剌开了两寸长的口子。
进浣衣局的罪眷都会藏些私财,毕竟官兵抄家也不会对妇孺赶尽杀绝,但却不会有钗簪一类,便是怕她们自尽或杀人,这丫头的东西必是进来这几个月寻摸的,虽然如今被监事姑姑收了去,但刘姑也知道,她能寻摸一次,就难保没有第二次。
长得如花似玉,却是个手段厉害的夜叉。
苦难是从来容不下伤春悲秋的。
吴氏不在,都无人安慰顾氏的眼泪,纪芜喂完安儿吃早饭,等她哭完了,才道:母亲不要再犹豫了,将玉佩给我,我今日就去寻邱娘子帮忙,安儿的病不能再拖了。
顾氏如何不知,可是她们带进浣衣局的私财,从一开始打点,到她得病吃药后,已经仅剩这块玉佩了,何况这玉佩还是
可它是你的
定亲信物?纪芜淡淡开口:母亲,即便我们还有出去的那日,你觉得我这定亲信物还派的上用场吗?何况若不是它惹眼,也引不来刘姑见钱眼开带人来抢。这东西我们早晚留不住的,此时不用,还要等到何时?
对如今的他们来说,这块破玉,抵不上一碗汤药。
顾氏的心底,依旧保留着一丝希冀,自己的女儿这么美丽,这么年轻,她尚未成亲,或许那张家会将她救出去呢?
亲手掐断她这最后一丝妄想的是纪芜本人。
最终顾氏还是把玉佩交了出来,可提到邱娘子她却是很不自在。
纪芜知道她在想什么,冰雪一样的容颜不带表情:若不是她帮忙,母亲的药都抓不齐三日前,李家伯母过世了。
顾氏身体轻颤了颤,对方是与她一起病倒的。
纪芜没有说的是,李伯母连薄棺都没有一副,尸身搁了两日,昨天和其他几具尸体共用一卷草席拉去了城外。
那是她父亲曾经的同僚工部侍郎的夫人。
纪芜拿着玉佩,循着斑驳破损的青石板路往东南方向走,抬头望见四方的天空里扑棱棱飞过几只黑色的乌鸫鸟,丑陋又不祥。
压抑,无边的压抑,头顶的这片天,让人透不过气来。
穿越已经十余年,纪芜早就习惯了这古代的生活,从一睁眼时的心存死志,到慢慢接受新的家人和生活,她已经快忘记了她是现代文明社会的自由人。
她不看穿越小说,对吃人的封建王朝没有半分向往,可她还是不得不认命,好在她的运气不坏官宦家庭,家人和睦,父亲虽然是封建士大夫,却注重儿女教育,她虽是封建父权的附庸,却胜过底层悲苦百姓太多。
可这种沾沾自喜的侥幸,在家逢变故的那一刻,终于如镜花水月般全部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