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夸奖皇帝的女人,这原本是个危险的话题,但是人家这两首诗的落点很巧妙。
这两首诗表面上是咏宫娥不施脂粉的素净,实际上是拍皇帝勤俭节约、不好女色的马屁,其他人原本还有些为他捏一把汗,但听到后来,发现还是熟悉的套路。
圣人听了,果然很高兴,还发话让诸位爱卿都不必拘束,以宫中的新妆为题,再写几首来听听。
圣旨一出,接下来便立刻又有人吟了一首诗,说的也是宫娥的淡妆,但立意又更高一筹,已经说到了正是因为明君在堂,良辅在朝,所以时下的风气才会如此清新,连无知小民都受到感染,一扫以往奢靡奇诡的风气,恢复以天然为本的淳朴。
这一位的立意实在太高,其他人都觉得要在立意上胜过他不太容易,且所有人都是体面人,照着别人的创意继续吹不是不可以,但是没必要。
于是以宰相宋璟为首,一众大臣勋贵,还是依照旧例向皇帝上了几首贺新春的诗,圣人意犹未尽,但对他的宰相无可奈何,干脆大手一挥,让伴奏的乐队换个调子,想跳舞的可以开始跳舞了!
这下,宋璟他们才满意了。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正月里,李馥抓住王训给小伙伴们讲了讲宫外的新鲜事,为他正赶上商盟开业的场面而羡慕不已,又打劫了他带回来的几支马球队纪念品当做自己的生日礼物,这才大发慈悲放过了他。
等到了上元当日,宫里处处架起巨大的花灯,李馥他们这些皇子皇女也撒开脚丫子玩了个痛快。等李馥回到万安观之后,还被豆卢姑姑摁着,硬生生补了一碗踏踏实实的热汤饼,别提有多么撑了。
之后,她就再次投入了搞事的事业中去。
首先是义学那边再次开课,万安观又恢复了轮流上课、再回来轮流被李老师操练的过程。另一面,大姐果然去王皇后那边提出要帮忙,而皇后掐指一算,发现元娘已经十二岁,虽说公主不必管理庶务,不过她愿意多接触这些,当然也不是坏事。
之后又是卢齐物恢复了进宫讲经的频率,李馥既然惦记着道门的家底,上次也在叶法善面前将话说开了,这之后就更加放飞自我,早就将自己要当个马马虎虎能唬人的道士的理想扔在一边,每次都不是卢齐物给她讲经,而是李馥用她的化学理论重新构造卢齐物的道门知识体系。
应该说,多亏了卢齐物不是正经丹鼎派的道士,否则,他一定不会这么容易被李馥改造。而李馥也确实从他每次的对答中发现,在景龙观里,那位圆润白胖的包子脸尹道长,在这方面开窍的程度,比卢齐物快多了。
“卢真人,一定是俗务缠身拖累了你啊。”李馥放下手中的马球消息,遗憾地对卢齐物说。
卢齐物对此不甚在意,他身兼翰林待诏、景龙观代观主以及马球消息编辑部成员三重身份,说他只是俗务缠身都是谦虚了。
“尹师弟比贫道厉害得多,他当能不负公主的期望。”卢齐物说。
说起来,李馥奇怪很久了,以前只有卢齐物对她尽心尽力也就罢了,她还可以当做是她爹的威慑力;但上次在景龙观,李馥仿佛看出叶老神棍有点让他的入室弟子今后一定要对李馥言听计从的意思,这由不得她不多想。
叶老神棍这是要干嘛?他不是能看出我“不在此时,不在此世”么?难道还当真以为我是天人下凡了?
“卢真人,七娘有个问题,还望卢真人坦诚以告。”李馥盯着卢齐物的双眼。
卢齐物面色一肃,郑重答道:“公主请讲。”
李馥顿了顿,才说:“看来卢真人也有预料,那七娘就有话直说了。”她盘起了双手,“叶天师对几位真人到底有何吩咐,竟仿佛是要景龙观上下都对七娘言听计从一般?”
卢齐物面色丝毫不变,他平静地答道:“家师早知公主会有此一问,故而,家师让贫道转告公主,公主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好,景龙观只会是公主的助力。”
李馥觉得卢齐物根本什么都没说。
“公主不必疑惑,家师即将升仙,到时,公主自能明白景龙观的意思。”卢齐物面色平静地扔下了惊天大雷。
李馥:……
沉默良久。
“……卢真人,你的意思是,叶天师就要……不活了?!”李馥想了又想,还是用上了不太得体的词句。
卢齐物严肃地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的,而且圣人早就知晓。”他说。
李馥目瞪口呆,终于想起上次她单独见过叶法善之后,她爹看她的那个眼神。
她知道叶法善在如今的人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活神仙,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平添十二分可信度……可是,即便如此,所有人都这样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他就要狗带的事实,是不是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