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金属声让欧阳勋吓了一跳,赶紧拿起播放器,切换到下一首歌曲。随机歌单给他推送的是一首缓慢的老歌——从前慢。
欧阳勋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千峰山上的别墅里。缓慢单调的前奏,却如温水慢慢淹过脚踝,让人心绪松弛,倍感舒适,乃至于想把自己交出去。
交给什么呢?回忆?还是某种柔软的情绪?千峰山的夜风从暗处吹来,悄然包裹住他,令他无端生出惆怅。
欧阳勋当然清楚思瑞对自己的失望,也明白她尽管失望,却依然坚持和自己联络,纯粹是因为对他还没有完全死心。如果哪天她不再发消息来,说明她是准备放弃自己了。而他清楚这将是必然结果,因为思瑞的想法太天真,不懂他如今的潇洒是舍弃了太多东西才换来的,一旦回头,不啻于重新钻入他好不容易摆脱掉的桎梏。更何况追求静宜绝非下个决心回头那么简单,他太清楚这件事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今晚,他终于等来思瑞的最后一条微信:“我妈决定嫁人了,我也累了,不想再拦着她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以后我不会再打扰勋叔,但还是希望勋叔一切都好,再见。”
欧阳勋是洗完澡出来时发现这条微信的,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油然而生一股凉飕飕的悔意,至于后悔什么,却又显得模糊,也许是他不敢面对。
他将那条微信读了好几遍,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在客厅来回踱步,宛如一头困兽。连他自己都惊讶,内心的躁动所为何来?静宜再嫁是必然的事,他也早就知情,而思瑞从自己的生活中完全退场也在他意料之中。
可他说服不了自己,那种感觉就像——思瑞把一个水晶球般珍贵的机会塞进他手里,而他矜持地把玩了很久,突然有天,“水晶球”从他手里滑脱,碎落了一地。
他终于抓起手机拨了思瑞的号码,希望和她聊聊,或是解释一下什么,不论结果如何,他绝不希望就这样和思瑞失去联系。
拨完号,他把手机按在耳边,心里还在琢磨该怎么起头,却赫然听见了关机提示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思瑞把他们之间交流的大门彻底关上了。
欧阳勋举着手机站在原地发呆,心里空茫一片,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惶惶之感。
当然思瑞的“绝交信”只是欧阳勋今晚失眠的导火线,除了“感情”上的麻烦外,这个八月他在工作上也一点都不平顺。
不顺之一,他手上一个八月初上马的项目临开始前突然换人,强行从他手里转给了同事陈鄂,欧阳勋得到消息后立刻去找上司刘丹宁理论。
刘丹宁两手一摊,无奈表示,“是许总的意思,我也没办法,要不你直接找许总商量商量?”
欧阳勋二话不说,又闯进许青澜的办公室要说法。
许青澜给出理由时丝毫不考虑欧阳勋的感受,“这个项目陈鄂接手比你更合适。”
欧阳勋按捺住火气问:“那么请你告诉我,他哪里比我更合适?”
“他有过锂电池企业的工作经验,对制造环境也熟悉……”
“我对制造环境也不陌生啊!我还全面系统地研究过锂电池生产流程,我相信由我来做不会比陈鄂差!而且你这样随意换人,就不怕客户有意见?”
许青澜敲敲桌子,“合同是公司跟客户签的,不是你个人跟客户签的,谁合适就派谁去做。公司最忌讳搞个人英雄主义,你别把自己抬得太高!”
欧阳勋一口闷气含在胸口,半天没能吐出来,难怪前几次项目会上,许青澜都拉陈鄂进来旁听,还要自己把细节都交待得明明白白的,他出于警觉,尽量表达得很简洁,无奈许青澜也是内行,犀利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过来,由不得他含糊其辞。一来二去,项目的核心内容都被陈鄂掌握了。
许青澜强硬的态度让欧阳勋明白,自己再纠缠下去只有一条路可走——离职,而他根本无此打算,谈判失利便成了注定的结果。
不顺之二,丢了项目不等于可以白领薪水吃闲饭,很快,海迅的仓储管理改善方案被转到欧阳勋手上。
bsk与海迅迄今合作过三次,谁都知道海迅的项目负责人李昭是个非常难缠的主儿,可谓“臭名昭著”,简单来说,就是对你提供的菜单不感兴趣,注意力全放在你后厨的秘密上,以能挖到标准价值外的东西为乐。
每合作一次,就会有一位bsk方的员工跳槽,通常都是项目中途愤而离去的,能坚持下来的不死也会脱层皮。原老板刘明恩为了降低跳槽率,曾与下属口头约定,凡海迅发来的单子,由咨询部四个小组轮流接手,所谓有难同当,公平合理。
而海迅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欧阳勋带队去做的,按说这次该轮到四组接,欧阳勋好不容易才把其中的原委向许青澜表达清楚,却遭到许青澜的反驳。
“这算哪门子约定?我们的工作当然是以客户为主,谁合适就让谁去!你跟海迅合作的时间最长,客户反馈也最好,当然得由你去!你不想接也行,立马辞职走人!”
欧阳勋发了狠,死啃李昭这块硬骨头,蹲在海迅大半个月,中间一趟家都没回过,陪着李昭指哪儿打哪儿,总算把棱角磨平,自己也累得半死。
刘丹宁虽没多少实权,但对欧阳勋所受的委屈以及他对部门的贡献心里都门儿清,他没胆子在许青澜跟前为欧阳勋说话,可也绝不想欧阳勋真的辞职走人,能做的就是给欧阳勋当情绪垃圾桶,隔几天就主动送上去给他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