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三被王明月堵住了话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心里那口气憋着上不来又下不去,转身就朝着何爱玲大吼。
“还傻愣着干嘛呢,没听见医生说要担架吗!还不快去弄!一天天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打娃手上都没轻没重的,要是大丫头有个好歹,老子休了你!”
他发起火来凶神恶煞的,一双细眼往外鼓,看着渗人得不行。何爱玲本来就被他打惯了,且她这下子也反应过来了,收拾那小贱。人有的是机会,她的大闺女可还躺着呢!
周围的大婶们也回过神来,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不管发生了啥事,可这娃是村里的,谁也不想她有个三长两短,帮忙弄担架的弄担架,帮忙去叫牛车的去叫牛车。
春芳大妈怕王明月待在家里吃亏,毕竟这何爱玲看着就不对头,高声喊了一句。
“月牙儿,你昨天就歇了一天没去放羊了,这可是集体财产,不能饿着,快去吧。”
栾三虽然想留下王明月和这孩子好好说道说道,他总觉得这孩子自从发生昨天的事情以后就变了一些。
想想也是,再乖巧的娃,在生死面前,也不可能乖乖认宰。说来说去还是何爱玲这臭娘们坏事,这么多年都装过来了,可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但是集体财产四个字一出,他便不敢阻拦,若是被扣上损害集体财产的罪名,那可不好办,只好挥挥手叫王明月去。
王明月也不想留在这里,她上山还有重要事情呢。春芳大妈这话正好帮了她大忙,王明月感激的看了对方一眼。又跟周围的大婶们打了个招呼,背着竹篮子就走了。
栾家住的村子叫屏东村,位于云省沧江流域的沧江市石猴镇。
屏东村不大不小,百来户人家分成了三个生产队。栾家所在的一队,队里养了十三只羊。
说起来放羊也是个抢手活,按理王明月是分不上的,还是因为村长心软。
王明月九岁的时候,就被何爱玲赶着下地挣工分,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是能挣挣工分的年纪,不管是村长还是大队长都不同意,但闹不过何爱玲胡搅蛮缠,那时候大灾难才过去几年,村里之前饿死过人。
何爱玲说不叫挣工分就叫娃饿死,反正他们家养不起。老村长看着娃实在可怜,又遇上羊倌摔断了腿,就叫这娃放羊,当然,为了不叫别人眼红,一开始工分也给得少。
但王明月是个能干的,放羊这几年每天都把羊喂得饱饱的,还没有丢过羊,所以从前年开始,她就拿满工分了。
“咩咩咩,快来,都跟上。”
王明月手里拿着一个汽水瓶子,这是她有一次去赶集,跟一个当官家的小子讨来的,对方不稀罕空瓶子,拿着也没用,见她可怜就给她了。
王明月一开始用来装水,后来被栾宝扎了个洞,也不能装水了,她就和大队长讨了一把玉米粒,放在里头,小羊见她手里有玉米,就跟着她跑。
时间长了,只要她摇一摇瓶子,小羊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就会跑过来。
也是靠着这个办法,王明月才能在放羊的时候顺便找猪草,挖草药。
十三岁的王明月,认识十几种草药,这也是一个秘密。
说起这个,可以说这是王明月前二十年人生里,唯一的好运气了。
王明月打小就想念书,可是栾家的娃,除了栾宝,谁都没有这种机会。她放羊以后,认识了牛棚里劳改的教授贺老头,一开始贺老头不搭理她,但耐不住王明月主动啊,听说贺老头是文化人以后,想念书想疯了的王明月就不停的往贺老头跟前凑。
今天给把野菜,明天给些野果的,偶尔还帮贺老头割牛草。
都说赤子之心最是动人,时间长了,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贺老头也渐渐的喜欢上这个娃子,就问她为什么不怕他。
“我想识字。”
很久以后,贺松柏都还记得小姑娘当时的样子,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补丁衣裳,头发乱糟糟,脸上黑漆漆,但那双眼睛却比星光还耀眼。
高考停止以后,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对念书的热情都消散了许多,难得见到这样好学的苗子。
一时激动,贺松柏就答应了教王明月识字。他教的也不多,每天趁着王明月赶羊出圈的时候,用木炭在她手上写两三个字,告诉她怎么念。
王明月就在放羊的时候死记硬背,用小树枝在地上写。一天天累积下来,也学会了不少。
后来王明月无意中知道贺松柏妻子是中医,他还认识药材,就请对方教她。
这不是什么大事,贺松柏去割牛草的时候就挖了几种常见的给王明月看,叫她找机会问问收购站收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