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迁儿。&rdo;王笑著唤他。&ldo;你生气了,你是讨厌我新封给你的官吗?&rdo;那官员垂首不答。王静静的笑著,等著他答。官员只是沉默。王像是恍然大悟般释然笑了,他说:&ldo;也对,你当然讨厌当著官了,中书令管理宫内事务,从来都是阉人干的活。&rdo;王顿了顿,继续笑道:&ldo;可是你不觉得……你很适合吗?&rdo;那官员突然起身,甩手打翻了茶杯。王依然笑著看他从来没有过的发火,王说:&ldo;迁儿……你脾气,真是大,不过你可知道,你打翻的,是你多少年的俸禄吗?&rdo;官员一脸隐忍的悲痛欲绝,答曰:&ldo;王变了。&rdo;王笑容僵在了脸上,那让人看得心里头暖暖的笑容,一点点的从脸上褪了下去,王冷冷的,一字一字的说:&ldo;我变了,你难道忘了……谁让我变的吗。&rdo;官员又是沉默,只是手指尖微微发抖。王没有再说,他长身而起,用两手紧紧环抱著那官员,然後是一阵昏天黑地的狂吻,官员用力的推开他,然後王毫不犹豫的抬起右手,狠狠的扇了他一个巴掌。官员就那样愣在那里,呆呆的看著他,王呆呆的看自己的右手。官员不再迟疑,跪在地上,说:&ldo;臣家中有事,臣请告退。&rdo;王慢慢的将视线从自己的右手移开,用一种轻柔的口气,仿佛是小孩子撒娇的口气劝他:&ldo;迁儿,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从来没想过要打你的,你知道我从来不舍得打你的,迁儿,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陪我。&rdo;那官员只是跪在地上,用自己的额头用力的磕在地板上,一声一声的,继续说:&ldo;臣家中有事,臣请告退。&rdo;王冲过去把他拉起来,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不顾他的挣扎,仿佛是威胁的说:&ldo;你以为我会再放你走吗?中书令就应该有中书令的样子,服侍国君就要有个服侍的样子,我已经派了人与你家中的那个丫鬟早打好了招呼,你就乖乖留在宫里面。&rdo;看著官员一脸气愤,王轻轻的说:&ldo;迁儿,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陪我。&rdo;官员怒道:&ldo;臣还有选择的馀地吗?&rdo;王愣了愣,也笑道:&ldo;你那样伤残自己,我本来也打定主意放你走的……&rdo;官员怒笑道:&ldo;本来?你从来就最会给自己找藉口。&rdo;王没有答他,只是轻轻的说:&ldo;我变了,你又何尝不是?&rdo;说罢问他:&ldo;迁儿,你恨我吗?&rdo;官员默然不答,王默默的说道:&ldo;我想你一定是恨著我的,因为我也在恨著你。&rdo;又是沉默,王带著他慢慢的走过画廊,两岸繁花似锦。王拉著那个官员的手,说:&ldo;很恨很恨我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也是同样恨你的,所以你最好多恨些,这样我才能确定你心中是有我的。&rdo;有风过,花摇叶招,清泉横流,王的话语隐在风中,那时,王说:&ldo;可是比起这恨,迁儿,我的心意……&rdo;‐‐新任命的中书令在龙榻前跪著睡著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眉头微蹙,似乎还在为梦里某个千钧一发的瞬间而徒添焦虑和懊恼。龙榻上睡著的人大睁著眼睛,那双波澜浩淼的眼眸此时无神的看著上方奢华的帘帐,窗外桂树的浓香在寂静的子夜肆意的闯进帘幕,这只有子夜才懂得放弃矜持的靡香,或许会像这样,一路的横冲直撞的,一直闯入梦中。有桂花香的梦,都是好梦吧。曾几何时,王想,自己也曾,梦里都是桂花香。後来王开始一夜无梦,如今只觉长夜未央,竟已是,睡也睡不著了。王在想一件事,那件事,拖了那麽久,是时候该cao办了。次日,百官朝圣,新任的中书令换下了以往穿著的青色朝服,穿上了和皇上身边近身的总管一样的服饰,软红的绸衣,紧束的腰身和下摆。他用漠然掩去了内心所有的屈ru和怯弱,一如从前,挺直他的脊梁,走直他的路,跟在皇上的龙轿後,一步一步,不即不离。不要怕,不能哭。他想,为天下之笑柄,亦无所畏惧。只可笑百官皆以为他如今得宠,长侍王傍,深沐龙恩,苟延残喘,垢ru皆忘。有个叫任安的官员还几次往他家中替去拜贴,说是望他多加提拔,可怜他自身难保,後来那任安横遭牢狱,他才决定动手写一封长信。开始还想过只劝他世事无常,人生如梦,後来却不禁想到自己的牢狱之灾,受了无数的鞭刑棒打甚至是烙痕,被伤害的痕迹哪怕已经在身上消失殆尽,心里的伤又有谁能顾及,最痛却莫过那一刀,可偏偏那一刀还是自己选的。可是他禁不住慷慨陈词,写到情深处甚至涕泗横流,写完後就搁在一边,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些才是真的事实。他笑著想,也许自己这个一贯以严禁著称的人,搞不好是个最大的骗子。简直‐‐简直想试试著篡改历史。这严谨多无聊,这陈腐多无谓。篡改历史?‐‐他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足够改得天衣无fèng。不错,那伤本是他自己选的。可自己选得又如何?那耻ru那痛,从来都是他亲手加在自己身上的,那宽恕的希冀和愿望,也是他亲手毁的哀鸿遍野一片荒芜。自己甘受的刑,断了彼此的退路,更主要的,不过是让自己更清楚的记住那个晚上,那夜满天繁星,在平定匈奴的行军路上,自己快马加鞭的赶上王君,却换来一晚毫无尊严的雌服。恨,当然恨,恨好心换来冷脸,恨情动却遭戏弄,恨他借酒装疯一夜颠鸾倒凤,更恨他事後在黑暗中喊得……不是自己的名字。是啊,多可笑,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缘故。红服的官员在行走中,面对刺眼的光线,突然的闭上眼睛,头微微仰起,在阳光中,长长的眼睫轻轻抖动。是不是沐浴在阳光中,就会得到温暖?为什麽‐‐现在,我,这麽冷,这麽冷。‐‐吾皇,为什麽遗弃我。那高高朝堂上,那圣上对著百官,朗声宣布,他会在下月初五,娶卫将军的姐姐卫子夫为一宫之後,那麽好听的声音在朝廷上馀音绕梁,百官群情踊跃,面露喜色,那沉寂已久的宫殿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那负责的人立刻一层一层的传令下去,要在那每一根横梁上都缠上大红的绸布,要在每一个飞檐上挂上大红的灯笼,要铺千倾地毯,点万根红烛,要定最华美的喜服,满载一个王朝对一对新人的最隆重的祝福!‐‐要幸福!要幸福!!他被那消息惊得全身麻木,他那时正站在龙椅的左下方,和那叫&ldo;小东西&rdo;的总管分庭抗礼般的站在王脚下的两侧,他那时下意识缓缓的侧过脸去仰看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只看到帝王直直的望向远方,脸隐在一片光晕模糊中。不是说‐‐要,在一起,在一起,一生一世,亘古不移的吗?我还记得。你忘了吗?你忘了吗?那一段你曾经发誓沧海桑田的爱情。为什麽,为什麽遗弃我?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他听到自己在深思力竭的嘶吼,大张的嘴巴,却只发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质问的颤音,统统泯灭在百官的纵声欢笑中。他无力的靠在龙柱上,表情狰狞,泪流满脸,然後头也不会的抛下早朝从大殿侧门出去。怕什麽?还有什麽值得怕的?他想,老子现在谁也不怕了。殿上百官似乎无一人察觉这足以诛灭九族的无礼行径,只有那个叫&ldo;小东西&rdo;的宫人一脸惊惧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