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他们还在思考,应当如何对待童怜才能不惹圣怒,现在倒是好了不少,至少有人愿意做这出头鸟、领头雁。一会儿他们只需要看看绥宁帝是如何对待他的,便可将绥宁帝的想法窥知一二。上前找事儿的官员哪儿知道那步撵是季越赐的,被童怜这么一说他才恍然想起,若非绥宁帝愿意,这个已经沦为弃子的明面掌印,又是如何能在众太监侍卫的眼皮子底下,乘坐步撵来到金銮殿的。他现在可谓是肠子都悔青了,也顾不上对待童怜的礼节,低着脑袋灰头土脸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就连好友凑上前与他攀谈,他也只是摇头不愿多说一个字。好在这份忧虑并未持续多久,在官员们差不多到齐后,孟苋扯着嗓子道:“陛下驾到——”待季越在龙椅上坐定,小太监立刻朗声道:“卯时已至,百官上朝——”闻言,童怜不禁深吸一口气以手中笏板档面,与群臣一起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将议事前的工作做完,紧接着便是百官上奏的时间了。童怜也知自己至少明面上许久未涉朝政,此时唯一要做的便是在原地站着、听着。倒是比他以前所要做的事情轻松了不少。“臣,有本启奏。”童怜微微抬头,看着出列那人心中不免带上些许震惊——按照凌白昨日所言,林锦榆因为要照顾长公主,已经有近小半个月未曾上朝了,却没想到今日自己来了竟然还能瞧见这位长公主驸马。只是短短半年,季越对于上朝与批阅奏折也算得上熟能生巧,至少现在的季越丝毫瞧不出半分胆怯,甚至颇有帝王风范道:“有何事能惊动林爱卿,竟顾不得朕的长姐,执意上朝启奏?”林锦榆深吸一口气,说:“臣与谢新荣大人尚有些私交,昨日他传信给至微臣府邸,言渠湳当地县官将前一批筑坝银钱全部收入私库,前两日渠湳骤然落雨,若非谢大人发现及时,莫要说当地百姓,怕是连前去筑坝的官员工匠也难逃一死!”闻言,季越眉心不禁紧锁:“渠湳上次修缮大坝是何时?”一个朝中老臣思索片刻,而后出列回答道:“回陛下。上次修缮水坝是熹平二十年,是由当时的五皇子与户部尚书冯玉书,冯大人一起去的。”“冯玉书?”季越皱眉回忆。只是熹平二十年他尚且是个在父母膝下玩耍学习的幼童,莫要说某个官员叫什么了,怕是连朝中出了些什么大事都记不清楚。好在那个老臣也猜到了季越不知道,于是补充道:“如今的冯程轩大人是冯玉书大人的嫡子。”得到答案,季越微微点头继而道:“既然发现了那县令有问题,那便直接就地处决了吧,同冯卿说粮食派发给百姓、钱财充公。至于新县令……”季越沉思片刻,而后道:“春日雨多路上怕是有些难走,让谢爱卿不必急着往回赶。刚好乡试将至,等乡试结果出来了,朕会再派人去渠湳的。”一事毕了,群臣有一次跪地,高呼“圣上英明”,只是既然季越都已经提及科举乡试了,那科举事宜自然不可能不商讨,而这重中之重便是今年科举主要由谁主办策划。果不其然,紧接着季越便说:“乡试之后便是会试,乃至殿试,这两年官员调动诸多,朝堂也需更多人才,科举自然也要随之跟进。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举荐人选?”南朝科举一年一次,虽说算得上频繁,但是每年能金榜题名的却算不得多。往年科举大多都是有童怜一手操办,唯二的变数便是长宁五年由蔡琢策办的那场纰漏诸多的科举,以及去年因童怜因病修养,而转交由季青和所负责的那场科举。虽说负责科举算是一个肥差,但是其中弯弯绕绕却是比朝堂之上博弈还多。树敌太多的怕对手给自己下绊子,到头来没能讨皇帝开心,反倒惹了自己一身腥;资质平庸且尚有些自知之明的,担心自己搞砸了事情丢了乌纱帽,唯有极少数仅被眼前利益迷惑的官员,才觉得那位置非自己不可。只是面对他们,又有几人能斗胆在皇帝面前举荐呢?今日季青和不知为什么告了假,没了那么个适合推出去的人,百官都有些惴惴不安。季越等了许久,可却未曾等到一个官员或自荐或引荐,一时间也有些怒上心头:“南朝百官无数,竟然连一个愿意替朕分忧的都没有么!”见季越动怒,本就恨不得将自己存在感缩到最低的官员们更是被吓了一跳,他们的脸被笏板挡着无法直视圣颜,可私下却是灵活地很。众人皆是悄悄四处张望着,不约而同地想,无论如何先推一个人出去才好!最终,官员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童怜身上。“臣斗胆引荐童掌印。”也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官员,在金銮殿上寂静一片的时候,竟是径直出列直接跪在中间过道上,开口朗声道。童怜原只是觉得今日就是单纯先让自己走个过场,重新熟悉一下上朝氛围的,可哪儿想得他这边还在神游天际,而另一边竟然是被当成了挡枪的人质。或许也是因为有人开了这个头,一些被童怜党派的官员也趁机开始浑水摸鱼,往中间走去,一撩衣袍跪地道:“臣斗胆向陛下引荐同掌印。”季越微眯着眸子,视线不自觉落在人群间的童怜身上:“既然这么多大人向朕引荐你,不知掌印是何想法。”童怜就在这一声声的“引荐”之下,直勾勾地被架到了季越面前。既然季越都已经点了他的名字,童怜自然不可能再缩在人群之间,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过道上跪下,开口道:“微臣恐难堪此重任。”“掌印说笑,两年前的你都能将事情安排地井井有条,更何况现在了。”说这话时季越虽然语气带笑,但是眸中审视相较之前却是之多不少。现在的童怜自然不可能躲在笏板后悄悄看季越,于是他甚至将笏板举得更高了些,像是想要以此表达自己的真心一样:“微臣体弱,自身寒症尚未褪去,恐耽误要事。”说着,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所言非虚,童怜甚至微偏了偏头,小声咳嗽了两声。见状,季越自然不可能逼他,只是说:“既然如此掌印便在府中好好歇息吧,掌印本就体弱,莫要太过操劳才是。”刚才是为了装给季越看,可这会儿童怜却是真觉得喉咙不舒服,他勉强压下喉间痒意,勉强道:“多谢陛下体恤。”季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圈,开口道:“既然掌印身体不适,难司此事,诸位可还有其他人选?”这下不等旁人再次“引荐”,童怜反倒开口了:“回陛下,微臣有一人举荐。”“说。”“微臣举荐大理丞——凌白、凌大人。”童怜说,“凌大人本就是当年的科举状元,想来对科举女条例也是极其熟悉的。”大理寺最近并没有什么要案处理,加之大理丞也不止一人,若是要这么安排倒也算合理。季越稍微思考了两息,最终拍板决定道:“既然如此便由大理丞凌白负责今年科举事宜,掌印童怜相辅。退朝!”作者有话说:凌白(一脸懵):你们俩扯拜,最终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有本事拿御赐茶叶来换啊!感谢【火照之路】的鱼粮,比心!朝安一下朝凌白便快步走到童怜身侧,左右他已因与童怜交好遭到季越的忌惮,现在自然也不需要继续遮掩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了。“童大人你与陛下相互博弈,怎的我就成了那枚被你们二人抛下的弃子了?”凌白皮笑肉不笑道,深觉昨日讨来的那点儿茶叶,不够弥补自己的损失。童怜假装不解:“世卿哪儿的话,我分明是给你谋了个肥差,怎的突然就说将你当成弃子了?当初多少人想要将科举事宜从我手中抢过去,怎么现在陛下钦点了你,反倒觉着是自己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