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是自己走的,可是视线却投向了对着面前的月光。“罢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季越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摇了摇头,拍落身上的落雪转身离开了。只是小时候的季越便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现在好不容易没人跟着,不必在意帝王威严,年幼时的那点儿调皮不自觉地冒了出来。他微微抬手,一点一点收集着梅树上的雪,每抓过一小把就在手里捏一下,等他走出梅花树丛的时候落雪早就被他捏成了一小团。季越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雪团子,思考了两秒从一旁的花枝上折下两个尚未开花的花苞,又随手扯下两片树叶。一个不怎么好看,但也算能辨得出是什么的雪兔子就这么出现在了季越的手心。季越随手将雪兔子放在雪地里,继而又像是催促一样推了推雪团:“走吧。”用雪捏成的小东西自然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说完这句话的季越却不在乎这些,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御花园。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总归不是继续在这儿待着了。绥宁帝的游荡一直等到晨熙初升,在孟苋的满心忧虑之中,季越总算带着一身疲惫回了养心殿。孟苋连忙迎上去,可甚至来不及说话,季越就将整个人靠在了他身上。“嘘——”季越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吵,朕累了,让朕先歇会儿,等秦王来了再叫朕起来吧。”刚说完,心神俱疲的季越就直接阖眸睡了过去。季越是睡得安稳了,可这却是急坏了孟苋。他连忙让人帮着把季越架回了养心殿,随后又让人叫了太医过来。一直到太医诊断出结果,说季越只是太过劳累,力竭睡下并无其他事后,孟苋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季青和倒是真听了季越所吩咐的“越早越好”,几乎是季越才睡下没多久,季青和就已经赶到了皇宫。也不知这叔侄俩之间是否真的存在什么感应,孟苋甚至来不及思考,是否应该顶着抗旨不遵的风险多让季越睡会儿的时候,才闭上眼没多久的季越竟然是直接醒了。“陛下,太医说您应该再歇息会儿。”孟苋说。“嗯。”季越随便应了声,倒也看不出他现在心情如何,“既然秦王来了,那就替朕洗漱更衣吧。”不知是否是孟苋的错觉,只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却觉得季越似乎有些变了。当他对上季越的眼睛的时候,一切劝诫的话仿佛都被堵在了喉咙口,片刻之后孟苋只能干干巴巴地应了声“是”。季青和在季越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自然也知道昨日都发生了些什么,虽说他早已预料到今日季越的状态不会太好,可当他真的看见季越的时候仍然被吓了一跳。“陛下……您……”季越丝毫没有在意季青和的错愕,他走到主位上,稍微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对着身旁的孟苋吩咐了几句,随后才对季青和说:“今日寻皇叔过来,主要是想与皇叔商讨一下关于童怜的事情。”季青和不是孟苋,只单从季越对童怜称呼的变化,他便知道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能让小皇帝这么快就对他失去过往亲昵的,除了童怜所做之事暴露,季青和想不到豪赌绥宁帝变了。近乎所有朝臣都感觉出了他们帝王的转变,只是奇怪的是虽然童怜的病已经痊愈,可是季越却好像不知道一样——他没有让童怜回来继续上朝,可同样的也未曾准备将童怜的权柄收回。他好像忘了这么一个人,哪怕旁人提及,他也会用各种其他的话题绕过去。帝王不再相信童怜这自然是好事,可同样的现在的季越有些令人捉摸不透,官员们甚至不知道什么算是做错了。一些本就胆小的官员甚至更睡不着了,就怕某日自己会成为惹怒帝王的那一只飞鸟。位于漩涡之中的童怜却没有他们那样的顾虑,每日睡醒不是与自己对弈,就是跑到街上瞎晃悠,一连好几日下来,连拾六都觉得累了,可童怜却是乐此不疲。“童大人,你现在像极了要享受最后时间的死囚犯。”拾六吃着糕点,有些有气无力道。童怜听故事听着正到精彩的地方呢,一时间也懒得与拾六计较,一直到被说得听不进故事了才不耐烦道:“说这话前,先把死囚犯买的糕点放下,我这最后的一餐你也要抢?”见童怜附和,拾六更是来了精神,他连忙从碟子里又拿了块糕点,像是担心童怜来抢似的,甚至还在上面啃了一口:“你死前要不然做件好事积个德?”童怜不用想都知道拾六在说什么,于是假装不解:“积什么德?我这辈子积的德还不够多么?”“切,你这话说出去有谁信呢。”拾六不屑道,“你真的不考虑在死前把婥月许给我么?我觉得婥月若是被你送出门应该会更高兴些。”“谢了,还没打算死。”童怜白了拾六一眼。这话一出,拾六反倒更不明白了,他问:“既然你都不准备寻死,为什么要跟小皇帝承认呢?他不相信你了,对你是有什么好处怎么的?”“正是因为要活命,所以才要说吧。”台下的故事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孟实确定门窗紧闭后在自己耳后摸索了一下,直接把整张人皮面具扯了下来,“这一日日带着面具可难受死我了,我当初怎么就想不开还要在上京呆着呢。”拾六忽略了孟实的那一串吐槽,下意识追问:“要活命才要坦白怎么说?你们俩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呢。”“只是你蠢,姜之渔都知道。”童怜勾唇一笑,一手将拾六护着的糕点抢了过来,把拾六咬过的地方掰了,一口将剩下的点心塞进了嘴里。童怜其实并不喜欢吃糕点,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不让拾六舒坦罢了。而知道他这么做用意的拾六,倒也真憋不住怒意。若非还打算从童怜这儿知晓他那么做的原因,拾六怕是要忍不住与童怜扭打在一起的——虽说童怜并不会与他打闹就是了。不过糕点本就是为了搭配茶一起吃的,童怜那么一大块直接塞进嘴里,一时间被噎得够呛,喝了好几口茶才勉强缓过来。拾六憋笑憋得辛苦,可却也只能给童怜将茶斟满,等他好些后问:“所以……所以到底是为什么?”看着拾六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童怜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愚蠢:“若是想笑,你可以直接笑出来。”知晓童怜秉性的拾六哪儿会这么容易上当,憋着口气摇头拒绝了。也知晓拾六不敢真的笑出声,童怜自欺欺人地假装方才的事并没有发生,又喝了口茶润喉,这才继续道:“他早就已经不信我了,既然要让我们之间一直隔着这么层是似而非的东西,那不如我自己来戳破好了。要么我技高一筹,成功活下来,要么……”童怜轻笑一声,语气中是十足十的矜傲,“没有另外的结果,我只可能活着。”见状拾六不禁咋舌:“虽说我不应该这么泼凉水,但是与你站在统一战线的,可都是些贪生怕死的软柿子,你确定他们不会在你失势的时候转而投靠小皇帝?哦,甚至可能还会踩你一脚,以表忠心。”“那就让他们不得不继续与我在同一阵营就好。”童怜满不在意道。孟实说:“看来童掌印是已经有对策了,不知草民是否有这个荣幸加入其中呢?”早在被童怜发现真实身份的时候,孟实就被迫性地上了童怜的贼船,答应日后要帮童怜一个忙。于是现在的他巴不得早点完成当日的约定,好换个地方换个名字重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