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宫中、特别是在帝王身侧做事,这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会看眼色。孟苋鼻观眼眼观心,低着头将托盘高举过头顶,迈着碎步将醒酒茶奉给了季越。这期间一句多余的话或动作都没有。季越微点了点头,端过醒酒汤后就让孟苋先退下了。“孟公公长进了许多。”目睹了全称的童怜不禁赞扬。季越小小地哼了一声:“都这么久了,再怎么也该在怜怜身上学到一二点本事了。”说着,季越舀起一勺醒酒汤吹了两下,觉着温度差不多了,这才送到童怜唇边,“怜怜,张嘴。”童怜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偏头躲过季越递来的勺子,说:“陛下,我自己喝就好。”季越没有说话,只是将勺子重新放在童怜嘴边。这么明显的举动,童怜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是躲不过了,叹了口气张嘴将勺中的醒酒汤全部喝了。灵芝的苦味在那一瞬间蔓延了整个口腔,不过童怜几乎每天都在喝药,于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两人就这么一个人专心喂,一个人专心喝,虽然安静但倒也和谐。终于一碗醒酒汤见底,季越拿过一旁的果脯,捻起一块放到童怜嘴边:“喝完汤药,再吃块果脯就不苦啦,甜杏干。”其实童怜并不爱吃甜,但是季越却总是担心童怜嘴巴苦,于是不管是果脯还是糖果,总要给童怜备齐,不仅好看花样还多,就连许多药膳也强制要求御厨研制一款甜口的出来。或许是因为担心童怜不喜欢,季越递过去的杏干并不大,虽说童怜已经百般注意了,可嘴唇却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季越的指尖。季越整个人都愣了,一直到童怜将杏干吃完,小声唤他的时候他才缓过神。迷糊之间,他似乎听见童怜笑着问了句“陛下这是想到什么了,居然连脸都红了。”“怜怜的唇好软。”季越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将自己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于是等他回过神就瞧见了童怜略显复杂的神情。“怜怜,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我……”季越只觉得自己双颊发烫,可舌头就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无论如何也寻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最终还是童怜笑着抚上了季越的脑袋:“小殿下也快15了,三年孝期已过,也是时候该考虑选妃的事情了。”不知怎么的,在听完童怜的话后,季越的脑袋一片空白,他没来由的动了气,直接将童怜的手拍开:“童掌印何必如此着急,是觉着连婚事你也能替我一并操办了么?!”季越的力道不小,童怜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块。他呆愣了一瞬,随后立刻收起了先前的随性,将手收回,说:“是,奴才知错。”听着童怜的自称退回最初认识时的“奴才”,季越只觉得有一双大手揉捏着自己的心脏——难受至极,却又无法阻止。他虚张着嘴,似乎是想要开口解释,去和童怜说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只是不希望童怜那般无所谓的说,想要替他选妃。季越甚至不敢去深究,或者说现在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一心只想着应当如何将童怜挽回。童怜并不知道季越此时心中的万般情绪,他冷着脸将被褥一掀,朝着季越行礼道:“奴才先行告退。”看着童怜过分生疏的姿态,季越突然觉得嘴有千斤重,许久后才憋出一句:“你回去吧。”“谢陛下恩典。”童怜恭恭敬敬地谢完恩,也不顾自己身上仅着了一件单衣,甚至连鞋袜都没拿,直接走出了内室。看着童怜单薄的背影,季越赶紧招呼着孟苋,将他将自己的狐裘拿出去给童怜披着。季越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他实在不知道先前分明还好好的,自己为什么突然发了火,他分明只是想好好与童怜谈一谈……“陛下。”孟苋小声道,“掌印大人没收狐裘,只让奴才去小厨房做些去火的汤药,说……给您降降火。”季越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那就这么吩咐下去吧。”作者有话说: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最开始是准备写点糖的(对手指)病危“季青和手段挺厉害的:”童怜翻看着拾六刚给他的纸张感慨道。说完他便觉得喉间一阵痒痒,偏了头捂着嘴猛烈咳嗽。见状,拾六止不住皱眉。他是看见童怜离宫时的状态的,在这天气里寻常人只着单衣都会冷得发颤,更不要说一直汤药不停的童怜了。更何况季越虽然替他脱了外衫,可酒气早已浸了童怜一身,拾六方凑近的时候就闻到了童怜身上淡淡的酒气。拾六皱着眉往汤婆子里加了两块炭,开口问:“小皇帝这是想让你死在宫里么?饮酒也就罢了,既然也不给你添件衣衫就将你赶出来了。”童怜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仔细分辨了好久才明白拾六说的什么。他笑着回:“他让孟苋给我送过狐裘,但是我拒绝了。酒是之前喝的,跟沈将军一起。”“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么!姜远就差直接将‘不能饮酒’这四个字,写成字条贴你脑门儿上了,结果你居然还借着别人的由头偷酒喝!一会儿见了姜远,你自己同他解释去吧!”拾六原先还只是气季越,听了童怜的话倒是直接将童怜也一起气进去了,如果不是童怜现在状态不对,他恐怕会直接想将人丢大街上让他自己走回去,也好让童大人清醒清醒。童怜的呼吸越来越重,单是撑着眼皮保持清醒,就已经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了,他靠着马车车厢,有气无力道:“嗯……不劳烦拾六大人了。姜之渔估计……估计知道的比你还早。”说完,他也不顾拾六听见没有,微勾了一下嘴角,轻笑道:“陛下没有理由将我革职,但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想见到我了,这样……这样挺好的。”或许童怜只是单纯的呢喃,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替季越开脱的借口,可拾六本身耳目便比别人好上不少,自然也是能听见他的这一句呢喃的。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能转身将车厢内的火烧得更旺些。做完这些,拾六看了眼即使在梦中也不由颦眉的童怜,叹了口气:“壹拾,马车赶得快些。童怜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保证不出事的情况下快些回童府,我先回去告知姜之渔一声。”“好。”说完,壹拾一甩马鞭,马儿吃痛长吟一声,更是撒开蹄子往前跑去。好在当初季越给童怜选择府邸的时候,因为希望能让童怜时常入宫,所以府邸的地址离皇宫不算太远,不过小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就已行至童府门口。早早收到消息的姜之渔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马车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也不管马车是否停稳,直接踩着踏板蹬了上去,一把将车帘掀起。感受到车厢内外温差的那一刻,姜之渔就忍不住皱眉:“将车帘提着,保持通风。”他也不过多解释,吩咐完就在童怜身侧坐下,立刻将童怜手腕拎出了斗篷,开始为童怜诊脉。马车外围着不少人,可他们却是半句声响也不敢出,尽可能放缓自己的呼吸,就怕自己呼吸的声音会影响到姜之渔的判断。“黄芪、鱼腥草、石膏、知母……”在确定完童怜的状态后,姜之渔立刻报出了十余种药材,又将每种药材需要多少计量一并说了,“婥月现在就去我的药房抓药煎药。”婥月听完,连应都来不及应一声,只是匆忙点了下头,立刻朝着姜之渔的药房跑去。“还有你,将童怜抱去他屋里,窗户至少开一半,然后点两个火炉,再叫人打两盆热水去。”这句话自然是对拾六说的,只是拾六却是将活丢给了壹拾,转身对着姜之渔说:“你有把握把他救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