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了想,叫崔旺伺候笔墨,&ldo;罢了,她从我在云州时就跟着我。晋淑妃为贵妃吧。&rdo;
高立臣和崔旺有心想劝皇帝吃些东西,可他只是摇摇手,又咳嗽了一阵,便叫他们也出去了。
高立臣和崔旺只得守在门外。
崔旺看了看天色,小雪珠子飘飘悠悠下了一阵,这时又变成雨丝,倒也不大,可急急密密不停。他偷觑高立臣一眼,叫一个小太监,&ldo;去,给高先生拿个手炉,再拿一碗桂圆茶来。&rdo;
高立臣虽年过七十,可威势不减当年,就连头发也只是两鬓斑白,可这阵子入宫伴驾却让他增了许多愁苦之色,在皇帝面前还好,离开皇帝,眼下、两颊、嘴角的肉就全塌拉下来,像一条悲伤的老拳师狗。
高立臣和崔旺坐在耳房内,崔旺拨了拨手炉中的炭心,递给他,小声道:&ldo;高先生,依您看,陛下……这次可能痊愈?&rdo;
高立臣低头抱着手炉,&ldo;嘿,你不是都问了太医院每一个给陛下诊脉的医正了么?问我干什么?我是太医么?&rdo;
崔旺脸上堆笑,&ldo;高先生,您可不一样,您武功高强,见识又高,您给咱透个底儿,咱也就心里有数了。&rdo;
高立臣眯眼看着崔旺,眼中精光突然一亮,吓得崔旺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再不敢言声了。
高立臣冷笑两声,道:&ldo;太子殿下仁孝,若是知道你这么用心,怕是会在陛下百年之后送你去陵寝为陛下守陵。&rdo;
崔旺冷汗淋漓,忙欠腰下了炕,给高立臣行了个大礼,&ldo;高先生,小的一时糊涂了!您饶了小的吧!&rdo;
高立臣站起来,把手炉塞到崔旺怀里,&ldo;你糊涂?你怕是太聪明得紧了。&rdo;说罢出了耳房。
陛下才立了太子,崔旺这等人就等不及要设法巴结新主子了,全然忘了陛下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难怪韩道长说过,仆从眼中没有英雄!
高立臣在回廊中转了两圈,心中郁闷出了,进了皇帝寝室。
立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正要比手势说皇帝还睡着,就听见皇帝问道,&ldo;是高立臣么?进来吧!&rdo;
高立臣走到卧床旁边,小太监们拉开床帐扶皇帝坐起来,在他背后放了一个引枕。
皇帝咳嗽了几声,对高立臣笑道:&ldo;老高,我也没想到这次生病会一病不起。&rdo;
高立臣心中酸楚,忍泪道:&ldo;陛下必能康复……&rdo;
皇帝叹口气,&ldo;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rdo;他一瞧老高这么个硬汉竟然在忍泪,目示小太监,小太监很快拿来巾帕等物。
高立臣抹泪告罪,&ldo;臣失仪了,陛下恕罪。&rdo;
皇帝又咳嗽几声,叫服侍的人都下去,怔怔看了会儿窗子,问高立臣,&ldo;你觉得,她会来看我么?&rdo;
高立臣心里一咯噔,支吾片刻,含糊道:&ldo;韩道长向来是有情有义的。&rdo;
皇帝看看高立臣,难掩失望,&ldo;也就你这个老实头,连句安慰我的假话都不会说。唉……&rdo;
高立臣只得陪笑不语。
皇帝静了一会儿,又说,&ldo;太子为人稳重,朝中暂无大事,大臣们,也都算尽心本分……&rdo;他说到这儿,咳然一笑,&ldo;多年前,我还曾腹诽韩尚书,已经如此富贵如此位高权重,为什么还要折腾,非要掺一脚,结果弄得自己身死名裂,韩国公子府风流云散,还连累了许多人,唉,近些年来,我也明白了。丽妃、娴妃虽有罪过,可罪不至死。但不处死她们,就会牵连到二郎,三郎。他们也都是我亲子,他们小时候我也曾抱过的,尤其二郎……唉,权势如虎,骑虎难下。先帝为我取名&lso;定洵&rso;,唉,洵者,老实也!大概盼我这辈子老老实实的,我也确实一直老老实实的,可谁想到……便是你们,当年也没想到我会登大寳吧?&rdo;
高立臣能说什么,只得陪着叹气,&ldo;别说天下大寳,至尊权位,陛下,就是平民小户也多有这种事,不然为何大周律法规定嫡长子继承七成家业呢?&rdo;
皇帝像是觉得索然无味,叹了口气半天不吭声,他出了会儿神又道,&ldo;我才想起,我还忘了安排一件事。我死后,各藩属国必会派人来追悼,若是向帛琉岛国派人来了,记得派个人跟着回去,给季锋说,我早许他回来与父母家人团聚,别再固执了,这有什么呢?原是我派给他的差事,倒叫他骨肉分离,难回故土。若是他愿意叫子弟来大周长居,好好招待他们。&rdo;
高立臣应了声&ldo;是&rdo;,皇帝长长呼气,又咳嗽了一阵,&ldo;你叫方书宇拟旨吧,拟好了给我看。&rdo;
高立臣都应下,又劝皇帝,&ldo;陛下,您还是多休息吧。&rdo;
皇帝跟高立臣说了半天话,神困体乏,微微喘息,昏睡过去。
是夜,又发起烧。
翌日皇帝醒来,宣已告老五六年的太医院刘医正入宫看诊。
刘医正在太医院混了一辈子,退休时还是&ldo;医正&rdo;,连个院判都没混上,并非医术不济,而是说话实在令人厌烦,各宫妃子都不乐意叫他看病,只有几位太妃看重他。老太妃们宾天之后,刘医正基本就是混日子。
这时皇帝指名要叫他来,宫中诸人,还有前来侍疾的太子、昌王和两位公主都觉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