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你为什麽要和我上床呢?他想。他想了很久很久,依然得不到答案。大概他连在婚姻生活中,究竟会有何问题也不太清楚。他也曾想过直接问她,可是却怎麽也开不了口。应该怎麽问才好呢?
「你既然那麽幸福,为何还要和我上床呢?」可以这样直接了当地发问吗?可是,如果真的那样问,她一定会哭泣吧!他想。
就算不问那种问题,她也经常哭泣。她总是用很小的声音、很长的时间来哭泣。
在大部份的情况下,他根本不了解她哭泣的原因。女人一旦开始哭泣就很难停止,无论他怎麽安慰,不到一定的时间,她绝不会停止哭泣。相反地,即使他什麽也不做,只要过了一定的时间,她也会自然而然地停止哭泣。人啊!为什麽每个人都不一样呢?他想。他以前曾经交过几个女朋友,她们有的喜欢哭,有的爱生气。不过,她们哭泣的样子、笑脸、怒容都各自不同。虽然有些相似之处,但是不一样的地方
却更多。那似乎和年龄完全无关。他是第一次和比自己年长的女人交往,不过,他并不如想像中那麽在乎年龄。毋宁说他觉得每个人所拥有的倾向之差异更是意味深长。所以,那才是解开人生之谜的重要关键。
每次她一停止哭泣,就开始和他享受鱼水之欢。只有在哭泣之後,女人才会主动要求他。除此之外,总是由他向她求欢。女人也曾经拒绝过他。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摇摇头。那个时候,她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浮现在天空一端,黎明时的白色月亮。破晓时分,被鸟的啼声吓得直打哆嗦的月。一看到那样的眼睛,他就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尽管她拒绝和他燕好,却不会令他感到焦躁或不快。只是会想她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那时候,两人是坐在厨房的餐桌一边喝咖啡一边小声地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大部份都是零零碎碎的话题。他们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而且共同的话题也不多。当时究竟说了些什麽,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断断续续地说着。在他们的谈话当中,电车从窗外经过了好几次。
两人的肉体接触时,总是冷静又安静的。其实,正确的说法是他们并未享受肉体的欢愉。当然,如果说他们之间并没有肉体的欢愉,那也是骗人的。只是,在那之间还掺杂了许多别的意念、要素与形式。那和他以前所经验过的任何一种性生活都不一样。那令他想起一间小房间,一间整理得很乾净的小房间,令人心旷神怡的小房间。从天花板垂下许多五彩缤纷的彩带,每一条的形状都不相同,长度也不一致。每一条彩带都牵动着他的情绪,令他战栗。他想拉动其中的一条,那些彩带也在等待他来拉动。然而,他却不知道应该拉哪一条才好。他想,也许只要拉动其中一条,霎时眼前就会展现绮丽的光景。相反的,只要拉动其中一条,或许一瞬间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於是,他陷入极度的迷惑中。於是,他就在迷惑中度过了那一天。
对他而言,那种状况并不是不可思议的。以前,他一直想带着自己的价值观生活下去。可是,待在这个房间里,一边听着电车的声音,一边抱着比自己年长而文静的女人时,偶尔也会感到极度的迷惑,而徨不已。我大概爱着这个女人吧!他不只一次如此自问。可是,他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所能理解的,只有从那个小房间的天花板垂下来的彩带而已。那个确实在那里。
一结束那种奇妙的燕好,她总是很快地看看时钟。她在他的臂弯中稍微转过身,看着枕边的时钟。那是附在调频收音机里的黑色闹钟。当时的收音机闹钟的文字盘并不是数字的,而是发出微弱的「啪答、啪答」声,藉此计算时间的样式。只要她一看时钟,窗口附近的电车就会经过。说也奇怪,每次只要她把视线移向时钟,就会听到电车的声音。简直就像宿命式的条件反she,她看时钟‐‐电车通过。
她之所以要看时钟,是为了要确定四岁的女儿从幼稚园回来的时间。他只有一次在偶然的机会下看到那个小女孩。他对她的印象只有「多麽乖巧懂事的小女孩!」
至於那个喜爱歌剧,在旅行社任职的丈夫,他一次也没见过。真值得庆幸。
她问起自言自语一事,是在五月的一个晌午。她那天也哭过,所以他们也做了爱。至於她为什麽哭泣,他却想不起来了。大概女人只是为了想哭而哭的吧!也许,她只是为了想被人拥在怀里尽情哭泣才和我交往的吧!他甚至有过那种念头,说不定她不能忍受孤独地哭泣的滋味,所以才需要我的吧!
房门的锁牢牢地锁住,窗户的窗帘也拉下来,电话也拿到枕边。於是,两人尽情地温存。如同往常一般,周围一片寂静。途中,门铃曾经响过一次,她却没有去应门。她一点也不吃惊或害怕。「放心吧!没事的。」她彷佛这麽说似地默默地摇摇头。门铃响了好几声,不久对方终於死心地离开了。她的表情彷佛在说,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可能是推销员什麽的。只是,她怎麽知道呢?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窗外不时传来电车的声音,远处传来钢琴的音乐声,对於那个旋律,他有着模糊的记忆。那是以前在学校的音乐教室听过的某种音乐。不过,那首曲名他却怎麽也想不起来。有一辆卖菜的卡车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经过外面。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she精了。四下静悄悄地。
他走进浴室,开始淋浴。他边用浴巾擦拭着身体,走回卧室一看,她正闭着眼睛趴在床上。他在她身边坐下来,然後像每一次一样地,一面用眼睛巡着歌剧唱片背面的文字,一面用手指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然後她站起身,穿戴整齐,接着走进厨房泡咖啡。过了一会儿,她这麽说:「嗳,你是不是从以前就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自言自语?」他惊讶地反问。「自言自语,你是说在『那个』的时候?」
「不是啦!不是那个时候,是普通的时候。例如,你在浴室淋浴时,或者我在厨房,而你一个人在看报纸时。」
他摇摇头:「不知道耶!我根本没发觉我在自言自语。」
「可是你真的说了,真的!」她边用手把玩着打火机边说。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他没好气地说。然後,叼了一根烟,再从她手中拿过打火机把烟点着。他在不久前开始改抽「七星」牌的香烟。因为她先生抽的是「七星」。以前他一直都抽短的「希望」牌香烟。并不是她叫他改抽同样牌子的香烟,而是他自愿改变的。他想,这样一来不是一切都很方便吗?电视的通俗剧似乎演得正精采。
「我在童年时也经常自言自语呢!」
「是吗?」
「不过,後来被我妈妈改过来了。因为她说那样很不像话。因此,我只要一自言自语,就会被她狠狠地骂一顿。有时候,她会把我关在衣橱里,衣橱里好恐怖哦!
里面又黑又臭。我也曾经被打过,用尺打膝盖耶!於是,後来我就不再自言自语了,再也不说了。不知不觉间,即使想说也不会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