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成听耀宗说了个开头,没有叫他接着说下去。时间长了会叫院子里的人知道,润成用瓢舀上水然后出了院子,他留给耀宗一句话,过几天来了再说。
院子里的人吃的差不多了,也歇好了。耀宗还坚持要一起去看看宝成醒了没有,润成说了别去了他就没有再出声。倒是兰芳坚持要去,谁说也没有用。呆在东垴也没什么用,还是先回官庄看看宝成怎么样了再说。
润成想的是回到官庄,再查找一下师父给留下来的书,回想下师父给说过的做法。肯定不能忘的是还要准备些家伙什,来排置那个乱葬坑里头埋的厚厚一层的碎骨头。
栓成本来也想回官庄看老三,润成说别回了。其实这几天出来大哥也耽误了不少工作。大哥也说过可能用不了多长时间,要跟着王主任到县城去上班了。他不想叫大哥因为管家里事情太多,耽误了自身的前途。他叫大哥和张老师回去了,自己和兰芳一道儿往家走。
兰芳是一个从大城市泰延来的知识青年,对农村有太多的不了解,也就有太多的好奇心。润成和大哥他们分开走出去没多远,兰芳就一本正经地的问他,在耀宗家窑里,他和耀宗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们三个人。
润成一点也不承认,说没什么。小妮子却不信,看着什么也问不出来,就开始威胁起来。她说要告诉很多人这回寻见乱葬坑的事情,还要说耀宗和润成有什么紧密事情不敢叫人们知道。润成回过头吓唬她,说不怕里头碎了骨头的那些死了很多年的人寻她的事吗?小妮子却说这不是还有咱润成哥呢吗?听宝成说,二哥润成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会很多日怪的本事。这点兰芳也是知道一点的,这阵倒是成了她跟润成叫板的条件。
润成有些哭笑不得,没法子只好半真半假应付兰芳了事。他简单地说那只手套就是耀宗弟弟的,还说弟兄两进去没发现什么就出来了,还一个劲儿跟润成抱怨白费了半天力气。兰芳不大相信。瞪着润成说是真的?润成笑笑,比真的还真。他随即转换了话题,说不是要去官庄看宝成吗,乘着天长赶紧走。
伏天时候就是后晌也不凉快。这种热烤的润成和兰芳都有些恍恍惚惚。润成想起了从元山路过时也是这样的天气,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还的去哪儿一趟,在哪儿一定能长到见识。他回头看看小妮子,也热的眼都有些睁不开了,还是脚底下不停。这又是个倔脾气,他心说,自己还真是碰到了不少的倔脾气的人。倔脾气,遇事一根筋,是好呢还是赖呢?
润成远远看见西长坡时,还看到了站在道儿边的爹。他紧走几步。过去叫了声爹,爹的反应有些慢。爹哦了一声,起身往回走,没有多余的一句话。润成问他宝成怎么样了,爹只是说回去再说。
到了院子里。娘娘拄着拐棍慢慢挪过来,拉住润成好好看了一阵,看清楚孙子身上什么也没少就点点头。润成进了窑里,看见的是依然躺在炕上的老三。宝成还没有醒,娘斜跨着坐在炕沿上,用疙瘩手巾给宝成擦眼角。润成发现,用不了多大工夫。宝成眼角就有发红还带着黄的泪流出来。娘擦干就等着擦下一回,中间还要用袖子口擦自己的泪。润成悄悄跟娘说,大概闹清楚了怎么回事。娘停下问他,有没有办法。虽然润成还不是很肯定能闹好,他还是点点头,叫娘放下心来。他顺便把大哥说的要调动工作的事情和爹娘说了。好歹这算是个好事。
兰芳上来看了宝成,哭的很厉害。一家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小妮子跟宝成关系不赖。润成扶着爹,从窑里出到院子里。坐在那几疙瘩当凳子的石头上,爹就是一声长叹。润成安慰他不用太担心。润成觉得,世上真正需要担心的事情。其实主要是担心没法去应付。换句话说,就是想也得是去想办法,光发愁是没有用的。至于那些根本没有办法的事情,担心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既然已经寻见了那及疙瘩石头的来历,想着办法发处理就行了。当然,要是这个时候,宝成能醒过来就好了。起码,能闹清楚那天大早上,祸事是怎么发生的了。
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如果不排置了那个乱葬坑,平息不了那股子怨气,宝成又怎么能醒的过来?到底应该怎么办?润成想想,还是先再去东垴耀宗那儿一趟,听他说完那件事。然后选日子把那些骨头排置了,兴许到那个时候宝成就能醒过来。
当然,这些想象,首先就是兴许,接着就是应该。至于到时候宝成没有醒过来,又该怎么办,润成心里也没有主意。要是这个时候师父在,好赖能给他个提醒。
他跟爹说,隔个一两天他准备一个人再去东垴一趟。爹说要不要叫进成跟着,多少能照应一下。润成没有答应,进成还是个小娃娃,再说有些事不是人多了就一定管用的。
等到需要用的东西都拾掇的差不多的时候,润成动身了。大早一个人悄悄出了门。说起来,这跟墓子,还是个上千年的乱葬坑打交道,他还是头一次。说害怕吧也算不上,说心里有底也不是很肯定,他走在道儿上也是心事重重。
到了东垴,站在大门口把耀宗叫了出来。耀宗没有和他在大门口说这个事,而是带着他到了河道边,给他说起上回的事来。
一开始不想去的耀宗,吃不住弟弟在跟前说的话,还有自家女人一个劲儿得撺掇鼓动,最后咬咬牙就答应了。因为谁也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兄弟两就是简单地准备了一下就出发了。带的东西也十分简单,就是铁锨、绳子、手套、煤油灯、电棒子,还有个包袱皮。耀华想着要是有宝贝,还可以用包袱皮抱起来背上。
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从城里来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耀华寻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难的。他沿河道走,一个心就专门寻那个草长得不好的地方。寻见了却没有着急进去,而是装着去给牲口割草,硬是等到了天黑。才悄悄爬上了梁上又翻到沟里。弟兄两虽然准备的是油灯,却没有用。耀华从站里借出来了电棒子,可是大黑夜用这个东西在个没人烟的梁上,叫人老远就能看见。没办法。耀华用包袱皮盖住电棒子,红红的包袱皮包住以后,电棒子倒是挺像过年时大户人家挂的灯笼。
耀宗想到这个,随即就呸呸几口吐了唾沫。乱七八糟地瞎想,今儿黑夜是来挖坟来了,怎么就从家拿了个红包袱皮?这跟眼下两人干的事怎么也搭不上啊。电棒子的光不亮了,两人好几回滑倒,好不容易才寻见那个洞口。
润成听到这儿,心说我寻的时候还寻了半天呢。这耀华还真是有本事。他说了自己心里的疑问,耀宗笑的像是哭一样说。我家老二哪儿有那个本事,都是从那个城里人那儿套出来的。
润成觉得这个藏在农机站里头的城里人,还真是个有本事的,什么时候去会会。
兄弟两寻到位置,用了铁锨挖了不深。就挖到了石头。四疙瘩石头并排着埋在土里。耀华看到石头,兴的圪蹴下就用手抠上头的土,后来还用上了袖子擦。擦归擦,耀华却看不懂上头这画的是什么。看了几眼,他就用铁锨往起撬石头。石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难撬,耀华叫闪了一下。他骂着把石头一疙瘩一疙瘩掀到一边,用电棒子照着里头。发现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耀华回过头看看大哥。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他还没有迈步就叫耀宗拽了回来,他吓得脑袋都往衣服里钻。原来是大哥,大哥说了句,我先来,你还连个老婆都没有。说着点着油灯就到了耀华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