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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庄诡事 第四十七章 遗 钵(第1页)

润成在想出这个法子的时候,就操心贵香在伏天的大阳婆爷底下这么晒,会不会叫晒出事来。但是随即一想,觉得这个墓虎鬼也就是个小娃娃变的,能耐也没有多大,应该也什么。现在看来,还没有等从贵香身上出来的黑气完全散干净,贵香已经叫晒的没有了人样。她嘴唇发灰,眼睛闭着,耷拉个脖子,跟田里晒坏的庄稼一样。等到画在贵香四转圈的符和着阳婆爷的暴晒,阳气到了最足的时候,黑气总算是从贵香身上散的看不见了。随着黑气的远走,润成的耳朵里听见了呼哈呼哈的声音,好像其中还有小娃娃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用说,贵香身上这边问题算是排置完了。看着那股子越来越远、越来越细的黑气走了的方向,润成叫过大哥和贵梅。叫他们把贵香带回屋里,喂些淡咸盐水,等缓过劲来再适量喂些开水。他没有打帮两人往回抬贵香,而是拿起刚才已经叫贵梅给准备好的东西,径直朝着破下头走了。他还有营生要做。他要去的地处,正是上回贵香圪蹴的那个墓圪堆跟前。那股子黑气走了,却没有化掉。而是回到了原来它就在的墓子。一时时叫镇住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合适的人,再叫它跟上。润成记得师父的话,还得从跟上排置这个吓人的东西。到了跟前,润成胆子足足的。阳婆爷正好当头的午时,从哪个道理上说都是阳气最足的时候,趁着这股阳气,就能排置了它。他解开裤带,尿到了带来的尿罐子里头。随后,以食指阳血为墨、指尖为笔,在黄纸上直接画符。他选取的符这阵不全是阳符,而是以阳符为主,阳气渐生、阴气减弱的符为辅助,取将来阳气渐强渐足,能对付日久天长能耐大了的墓虎鬼。符画好以后,桃木枝架火,直接烧掉所有的符,桃枝灰和符灰和在尿罐子里头,黑乎乎的半罐子。润成自己没有太在意,他是照着书上看来的在排置。按照相生相克的原理,这次应为相克之事。他绕着墓圪堆找到了东方震位、西北乾位、东北艮位、正南离位,各倒了一股子黑乎乎的尿水。之后把剩下的尿沿着这四个点连了起来,刚好是个圆圈。营生是做完了,就是不知道这么个排置法,管不管用。他刚要回头走,发觉墓圪堆上的摇钱树在变矮。仔细一看,不是变矮,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拽这根摇钱树。这个拽法和地老鼠拽豆苗子一样,看着看着,一根摇钱树三尺多高就剩了个顶子。整个墓圪堆也开始忽摇起来,伴着的就是娃娃哭叫的声音。润成没想见还有这么厉害的后戏,他倒不是害怕,心里有的更多是好奇。好在晃动慢慢的慢下来了,声音也小了没了。那根摇钱树就剩下那么个顶子插在墓圪堆上。润成回头要走,又停了下来,把手里剩下的纸都烧在了这个墓圪堆跟前。他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是在害这母子俩可惜。反正也说不清楚。贵香那边因为连着的折腾,小妮妮这阵在炕上睡得香着呢。贵梅要感谢润成,从柜子里头翻出来盒子纸烟。润成说是不会,后来是栓成说了句,装上以后用的着时用,润成只好装上。栓成骑着车子只是把润成送到了能看见了松根垴,就扭转车子走了。这回去王村,润成感觉出来这大哥和王贵梅,好像是谈着对象呢。他也不知道谈着对象的人是个什么样,大概就是大哥和那个妮子样的吧。他心里还操心着在松根垴窑洞里头的师父,没多想大哥的事,拽开大步进了松根垴。才走了一两天,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他推开了窑门,里头没有动静。看那个影子,师父还是跟他走时一样的盘腿坐着。他问了声师父,说是办完了,我回来了。对面没有反应,润成心说师父在继续辟谷?也说不准,他坐下来等。腿往上撩的时候,碰到了一沓纸,还碰翻了上头的个东西。那个东西掉到了地上,磕碰的声音挺脆的。他拿起了那沓纸,好像上头有字。窑洞里头黑,他站到了门口就着光看起来。这好像是师父写给润成的。开头,润成我徒,汝见字时想来为师已然西归。开头这些话叫润成看的不习惯,可是再不习惯他也顾不上了,他看懂了西归这两个字。表面看来,师父是要朝着西走回什么地方,可是师父这阵还在炕上,那就只剩下一个意思了。润成飞身上了炕,细细看师父。和前几天看见他时一模一样,像是坐着睡着了。可是在身上一摸,润成什么都知道了:师父真的是没了。可怜他孤寡老汉一个,没儿没女,收了个徒弟还没有享用上临死守在跟前。润成想着给师父寻几件好些的衣裳换置上,好歹也得讲究讲究。可是翻了窑里头能放衣裳的地处,也就寻见了一件夹袄。夹袄就夹袄吧,人家讲究薄的厚的都上身的,可是眼下师父也没有。润成想着给换上夹袄,却发觉师父胳膊和身子早就硬了,根本没法打开换衣裳。这下,一直没有掉泪的润成哇的就哭出来了。师父走的就连个将就些的衣裳也没穿上!他放弃了换衣裳,给师父用水擦了脸和手,准备放倒师父叫他躺下。盘着的腿是硬的,掰都掰不开。这可怎么办?人怎么能这样坐着就放到棺材里?不说师父没了也不能好好睡下,就说坐着埋了也不是个正经事啊,那些死的有些日怪说法的才能这么埋啊。润成哭了半天,没有想见太好的办法。最后只好用那个窑掌子里头的三斗一门的二橱柜了。他准备把橱柜拖出去,好好排置排置,当师父的棺材。走着脚底下踢了个东西,是刚刚碰着纸掉到地上的那个响声很脆的东西。润成拾了起来,顺手又搁在了炕沿上。他一个人抱也抱不住橱柜,扛又扛不起,只好使劲拽到了窑洞外头院子里。这个橱柜叫他这么一顿拽把,就要散架。润成心说这得再用木头编吧编吧才能用啊。亏的润成这么长时间也没白跟着二平师父,这看样学样也学了些本事呢。他就趁着院子里头的家伙什,把这个橱柜往周至了排置了排置。闹的差不多了他抓住橱柜一角就想着晃晃,看看结实不结实。这么一晃荡不要紧,润成发现柜子里头还有东西。他感觉见了日怪,几回来师父窑里,在这个柜子里翻腾寻书回去看,这里头的东西就这么几件,也叫他拿的差不多了。可是这阵听声音,里头还有东西,还是个很重的东西。通过晃动,润成还能听见里头好像有嗡嗡的声音。他揭开盖子,身子钻进去半截子,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钻出来围着柜子绕了好几圈,他发现了。原来这个柜子里头有个夹层!从外头看这个柜子能装不少东西,里头也挺大。一般人们不注意,可是细看就能发觉,里头的大小和外头的大小是差着的。这个差着的空间没多大,扁平的,大概能放进去半个簸箕的样子。好好的柜子有个夹层干什么?润成想不明白了。他手斧子,直接来了个力劈华山,闹开了夹层。这下好,里头掉出来个扁东西,外头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厚厚的布。这布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居然都看不清楚颜色了。这叫润成不由放下了手里的斧头,也忘了大伏天,窑里还有师父热着呢。他拿起来这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用手往起揪布。那裹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层的布早就粘在了一搭。闹的润成没法动,骂他只好用了根树枝子慢慢挑。费了半天劲儿,比跟着他爹下地受苦还受,总算是拨开了最后的一层布。这是个盒子,四四方方,两寸厚薄。上头也不知道是沾着什么东西,大概是烂了的布。润成用指甲刮去后,看到了三圈套五圈的圆盘,隔着玻璃的罩子,里头的那条鲜红的大针还在微微抖动。盒子边上黄豆大的一块地方透出了黄灿灿的光。这是个罗盘!按理说在润成眼里,罗盘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个东西。过去师父曾经送过一个给他,而他也多次玩过师父摔在那个水潭子里头的大罗盘。可是就拿他见过的罗盘划分今天这个相比较,那简直就是猴子见了孙悟空,孙子见了老祖宗,一句话:没法比!这将近一尺的见方,大的出奇。这掂在手里,沉的有些端不动的分量,还有它边上叫润成不断用袖子擦出来的黄灿灿晃眼的光,任谁也会觉见这个罗盘不是寻常东西。润成看了一阵这个罗盘,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可他还是放下了。他想起了窑洞里头还热着的师父,他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子,骂自己这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在这儿闹这个。回到窑里抱出来师父放在橱柜里,身上给披上了炕上的烂被子,润成合上了橱柜盖子。他本来还想出去寻个好些的地处埋师父。前头想想师父当初选这个地方不就是想着清净些。再说生为家死为穴不也是干这行人念想的个归宿吗。他就在院子当中挖了深坑,把端坐在橱柜里头的师父埋了进去。等到墓圪堆堆起来的时候,润成才觉见很受。他坐在土堆跟前的地上歇着。想想师父原本是南方耕读传家出身,要不是赶上当时朝廷不考什么科举,说不定还是个举人什么的,就跟弓家那个老祖宗一样还能当个大官。可是命是老天爷给的,地上的人谁又能说的准。一个家在几千里以外、长江以南的人,一辈子到处走,最后却埋在了这长阴的松根垴,一个只有他户人家的小庄子。这人呢,有什么事自己说了准的?想见师父也是个读书人,他想起来了那一摞子纸。回窑洞里拿出来,在院子里头就看上了。师父用的是大概是老早年间的说法,叫润成看的别扭。在这沓纸上,文瘸子文宏章絮絮叨叨给润成交代了自己的后事。他提到了个叫钵的东西,说是当年无意间有人送给他的,这下他要润成拿走。还有就是柜子里头的夹层,他怕润成不注意特地做了提醒。剩下的只是说人该随遇而安,死后也该这样。不必千里回乡,不光路远,家乡那里也早就没有什么了。就地埋了就是最好了。自然他不忘嘱咐徒弟润成一番。他叫润成以后不管去排置什么不干不净,碰上什么日怪,都要本着自己的心。要记住心正一切阴邪自然消走。师父这死前的交代,叫润成再次哭了。说起来这个老汉,和秦家并没有祖上的交情。只是凭这个和爷爷秦二货的萍水相逢,就跟秦家有了钩挂。这么多年家里发生的事情,大多数都多亏了在已经入土为安的孤老头才能平安无事。润成拿出来自己的干粮,权当成事供仙的摆在墓圪堆前头。磕了三个长头。把夹袄反穿用绳子系了,算是为师父披孝。这个窑里以后没有师父了,松根垴也就没什么叫润成念想的了。他收拾起师父叫他接着的那个像碗一样的钵,用包袱捆了大罗盘,看了师父的墓圪堆几眼,开始回官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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