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落,室内的电扇声规律单调,两者在教室里和谐地交融,宛如在演奏一首夏日的协奏曲,满曲子都是阳光。
六月初,阳光一天天跋扈起来,气温逐渐令人炽热难耐。
简楚恩一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听课。
班导正好讲完国文课本上最后一个注释,她没握粉笔的手顺势翻面,但又很快翻了回来,顿了一顿,忽然道:「今天先上到这里,明天再继续讲。」
语句乍听之下没甚么特别,但全班却都有志一同地仰起脸,包括几乎没在听课的简楚恩,都眼神古怪地望了眼高掛墙面的时鐘。
古怪的不是语句本身,而是出现的时机,那句话以往都在鐘声响起后才会出现,而不是在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鐘之久的现在。
眾人茫然之际,班导再度开口:「最近有人私下跟我说,班上有人在早自习考试时作弊,所以明天开始早自习我都会亲自来教室监考。」她的视线搁在课本上,语气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叮嚀。
却依旧掀起了底下一阵议论。
剩下的时间,班导虽未指名道姓,却以疾言厉色的语气斥责作弊这件事,最后一句:「我不说作弊的人是谁,只希望你可以自己来跟我道歉。」还分毫不差地在鐘声响起的前一秒落下,划上了最引人遐想的句点。
坐在讲台正前方的男生,眼看班导准备离开教室,立马起身跟在班导身旁,以一种义正严词的口吻说:「老师,这次你一定要公正,绝对不能对作弊的人偏私!」声量之大,彷彿昭告世人他是知情者,随之点燃了全班讨论的热度。
简楚恩并没有参与讨论,但自教室最后方往前看,从那名男生跟某些人视线的落点,也能从画面中一目了然。
明明教室四周都被话题扫到,唯有正前方那抹背影无动于衷,依旧埋首书本,而四周向她投射的异样眼光,更是将她置于更加孤立无依的境地。
「你觉得段君璇真的会作弊吗?」
「很难说喔,她国文每次都考那么高,搞不好就是因为她是小老师,有机会可以偷看解答,不然老师干嘛说之后她要亲自监考?」
「何况考卷解答不都是她保管吗,早自习考国文她也都坐在讲台上写考卷,有人就看到她昨天写考卷时,监考时直接把解答放旁边抄耶!」
班上早自习以往都是各科小老师坐在讲台上监考,而解答往往会和考卷放在一起,所以有些小老师也会负责对答案,监督大家交换改。
整个下午,全班眾说纷紜,唯有对作弊者一口咬定。简楚恩向来对考试不上心,对这种事也不会像其他同学那般反感,但仍是对为了区区几分,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的女生感到同情。
那段时日,天空常常到了下午便乌云密布,大雨如注,彷彿要将城市洗净般,就算撑了伞也不能全身而退。
一天,没有第八节的简楚恩早早就回到家,把湿透的制服换掉,再出门寻觅晚餐。
雨势虽然变小了些,但阳光无法穿透厚重的云层,上空仍是雾濛濛一片,
简楚恩撑着伞,站在家附近的十字路口,等待红灯转绿。他的视线落向对面明亮的超商,一名相当眼熟的人影正朝他步步走来。
女生低垂着脸,左肩的书包带子落至臂膀的位置,右手则以残馀的力量拉住便当袋。她全身湿透,湿漉的黑发紧黏在脸颊上,吸饱雨水的瀏海不断渗出水珠,再沿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滑落。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斑马线。
女生一路恍惚地走到骑楼边缘,接着一脚踩空──随着便当袋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直接从两个阶梯的高度跌进了水洼中。
不只周围的路人吓到,简楚恩也吓到了。女生跌入水漥后就迟迟没有再站起来,像昏倒了般,上半身倒在身后的台阶。
他加快脚步,走到她身边蹲下,一手撑伞为她挡住雨水,一手摇着她的肩膀问:「你没事吧?」
女生没有反应,经过的路人这时全上前关心了。
「你听得到吗,要帮你叫救护车吗?」他感到有些慌张,加重了在她臂膀上的力道。
像被摇醒似的,女生这时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茫然地落在他的脸上,她眼底里流露的感情清冷平静,就如同她身上的雨水,没有一丝温度。
「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他不再摇动她的肩膀,可语气依旧难掩焦急。
半晌,她张了张口,轻轻逸出一个字:「呃……」
他蹙眉,低身凑近她的脣边,想听得更清楚些。
「呃……」女生费了些气力吸气,好不容易再吐出了一个字,「好……」
「好饿……」
「啊?」他微张着口,听得愣住了。
事后回想起这一幕,无论多久,他都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