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楚瀛的话格外少,只走近他,左手牵起他的手掌贴在心口,右手绕到他后背,探究衣料底下刚洗过的滑溜溜的皮肤,和伴随着触摸颤动的骨骼。“你不是好人!”丁厌痒得直往后缩,但背抵到墙面,手腕也被人扣了,形势不容乐观。楚瀛并无要强迫他的意思,只是和他离得很近,目光黏着他扑闪的睫毛,近似委屈地说:“他们都吃到蛋糕了,我还没有吃到呢。”丁厌的心当即如融化的奶油,嘀嘀嗒嗒地沿着血管脉络淌下,手心、脸颊止不住发烫泛红。他声若蚊蚋道:“那你要想好……这条裙子好贵的……”“没关系,再买就是了。”楚瀛霎时恢复寻常的声色,手指翻动收叠着裙摆,拢住一层层雪白的蕾丝和薄纱。他细直的两腿微微向内并着,由于过度纤瘦,膝盖上方留出一道月牙般柔美的缝隙。……丁厌呜呜咽咽地喘着,为这身美丽的裙子,它本该去更光鲜的场景被展示;也为婚礼当天被关在卧房里被撕坏裙子的自己。不该结婚的,不要结婚了……楚瀛对他微张的双唇很感兴趣,手指捻着按压着,温柔安慰道:“乖,别哭了……婚纱而已,你想穿多少都有。”——不穿了不穿了,以后再也不穿了。闹哄哄的婚礼散去,他们的生活又回到原样。父母回国后还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告诉他:咱们家里人呢,对小楚印象还不错,就是你这孩子得多长几个心眼儿,别想着混吃等死当一辈子米虫,既然拿到了绿卡,还是去读个研究生,找个班上一上,听说英国人一周只用工作四天。丁厌颇为无语,这两三年过去了,他都和男人结婚了,他老爸老妈唠叨的还是那老三件——读书、换工作、自立。
读书他其实有在考量,不过读个水硕没意思,他根本不喜欢自己的本科专业;既然有机会重来,他更想学摄影或者室内设计。然后学以致用,和楚瀛一起把这座城堡改建成古典风格的庄园式酒店。他并不觉得他们会一辈子住在这里,地球上有那么多美不胜收的风景,他还远远没有看够。罐头在新家的生活快乐似神仙,每天下午睡足了懒觉,就溜达到草坪捉捉蝴蝶,吃吃嫩草。它和楚瀛养的鹦鹉cho尚在磨合期,丁厌有信心让它们成为和睦相处的好朋友。对了,他们房间里的一盏鎏金铜壁炉钟坏了。听说那是来自十九世纪法国的古董,表盘工艺是纹路细腻的掐丝珐琅,镶嵌着彩色宝石,镀金雕花的走针。这么老旧的物件,还能走动才是稀奇,失灵坏掉反而是意料之中。楚瀛说要送去给专业工匠修复,第二天丁厌再看时,它果然不见了。他吃着餐后水果下楼散步,闲逛到花园中,在一棵被桑寄生的大树下重新看见了它,开膛破肚地摊在桌面,机芯、摆锤、齿轮、铃铛……一一摆开,每个部件被肢解得四分五裂。楚瀛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支螺丝刀,聚精会神地拆解、钻研着这具复杂精妙的仪器。被桑寄生这棵树的叶子不够茂盛,分散的树桠伸向蓝天,圆钝微卷的叶子如果实堆在枝头,弯垂着落下斑驳的树影。楚瀛拆得太认真了,眼睑低垂,神情专注;灵活的手指因初次的生疏而缓慢动作着。丁厌吃完了苹果,果核丢入花圃作为养料;然后轻快地走到桌旁,在对面坐下。“我试试,如果修不好,就还是送到外面去。”楚瀛没有抬头,却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丁厌看着他,看着他,忽然感到,余生也不再那么漫长了。—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