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在阳阳放暑假后送他到乡下姥姥家住一段时间。我总觉得人不能长时间生活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也不能长时间呼吸汽车尾气,人每隔一段时间需要亲近一下泥土,需要呼吸一下乡下清新的空气,需要像动物一样在山坡上晒晒太阳,否则人的大脑和血液都会变得浑浊不清,就像一株喷了过多农药的庄稼一样,外表鲜艳内里却百毒聚集。我自己就总有想回归自然的冲动,进城十多年来,总感觉是一个错误。我很怀念乡村纯朴自由的生活,直到现在都不适应城市的节奏。城市对于我来说,作为一个旅游地偶尔来玩一下还行,像现在完全脱离乡村长期住在城里,不是我喜欢的。
可妈妈的一个电话把我带阳阳享受大自然的计划给彻底破坏了:妈妈让我在城里租一个房子,说她和爸爸还有弟弟一家要全部搬到城里来住。我问为什么?妈妈说弟弟家小孩宝宝要来城里上幼儿园了。我说你在家看着宝宝就行,上啥幼儿园?阳阳上幼儿园是因为没有人看他,若当初有人看他我也不一定送他上幼儿园,幼儿园不就是一个看孩子的地方吗?妈妈说村子里的小孩大都到城里上幼儿园了,咱家孩子不能被甩后边呀?我又说那咱家的地不种了?妈妈说地已经转让给别人了。我说你们确实决定要整体搬迁进城里来?妈妈说是的,没办法,还说从宝宝上幼儿园到高中毕业得十五年,到那时,她和爸爸还在不在人世都很难说了,种啥地?
我说服不了妈妈,(不,准确地说是说服不了弟弟和弟媳妇,妈妈只是他们俩的代言人),就像无法说服一个年轻人去穿手工布鞋一样。不知为什么,听到父母和弟弟全家要搬城里住,我感到一种绝望,这意味着我童年的那种梦幻经历永远成为过去了,无法再重现了,因为我们家已是一根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正等待着被运进城里再被电锯切割成一个衣柜或一个茶几,再被涂上厚厚的发亮但呛人的油漆,然后很精致和时尚地成为城市的一员。
我对妈妈说租一个大杂院里的平房吧,那种房子租金便宜,不然五口人一下子涌进城里来,开支一定很大,而来城里后能有多少收入还是个未知数,应该以节省为先。可妈妈说要租一套水电暖齐全的楼房,我心想弟弟俩口子的要求还挺高的。我说一套楼房的租金有我一半的工资了,你们能负担得起吗?妈妈说没问题,已经把村里的房子卖掉了!天!我们便宜决心要做城里人了!
合适的楼房还真不好租,妈妈想要的学校附近的楼房就更不好租了,因为到城里租房供孩子上学的人家太多,房屋中介那里都排起队了。怎么办?我跑了三天都没结果,托刘佳一起找,也没找下合适的楼房。后来陆涛想到了神通广大的武大任!于是,一天晚上我和陆涛专门去了一趟武大任家,请他帮忙给租一套离学校不是很远的楼房。不想我们的话刚一出口,武大任就说他的旧房子就离学校不远,愿以全城最低价租给我们,我说那正好。
武大任的旧房子并不是楼房,是一座和婆婆的房子差不多的带独院的平房,但水电暖齐全,卫生间和下水道也有,住起来比楼房还要舒适。只不过这座独院不只租给我家,院里已住着一位租客,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二十多岁,她让我们叫她小娟。小娟住着两间小套,我家五口人住着三间大套,互相是独立开门,且都带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小娟很高兴我家人陪她住进来,她说以前她一个人住在这个大院里常感到害怕,早就要求武大任再找一家租客,终于等到我父母和弟弟一家人了。
小娟很喜欢小孩子,平时常逗弟弟家的小孩玩,没多长时间,小娟和父母弟弟他们就相处得热火起来了,时不时地凑在一起吃饭,当然,是小娟来我妈妈这边吃。不过小娟每次都不会白吃,总要给妈妈买回些肉或菜什么的。我每周也会带陆涛和阳阳过去,所以,一到周六或周日,妈妈就要做一大桌饭菜,要供十来口人吃。
有一天吃过饭后,弟弟见小娟回了她的房间,突然神秘兮兮地低声问我:“小娟是房东的什么人?”
“租客。”我剔牙随口答道。
“不只是租客吧?”弟弟又问。
“不是租客是什么,难道是武大任的亲戚?”我看了看陆涛,我认为他应该知道,因为武大任是他的同学。
“不太清楚。”陆涛摇摇头说。
我们的话谈到这里,也只是个闲聊,可等弟弟的下一句话就不是闲聊了,而是一个爆炸性新闻。
弟弟说:“有时房东就住下了。”
“住下了?住下有什么奇怪的,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嘛”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所以不觉得奇怪。
“是他的家没错,但现在他的家不是住进别人了吗?”弟弟说着用嘴呶了呶隔壁。
“真的?”陆涛惊得嘴都闭不上了。
这时我也意识到事情的不正常了,但我没感到吃惊,而是见怪不怪地带着嘲笑的口气说:“哼,现在的男人都这样!”说完我用胳膊肋捅了一下陆涛,有意警告他。
“谁说现在的男人都这样?”陆涛不同意我这种说法,但我认为他是不同意我当着别人的面暗示他。
“大多数男人是这样,有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没钱。”我故意说。
“你所说的男人也包括阳阳他舅舅吗?”陆涛有时也厉害,知道拿我娘家人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