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男孩借着宋柚在场的由头,放下手中工作,坐成一排,慢悠悠聊起了天。
宋柚今天心情不错,也愿意陪着他们瞎侃,不过话最多的还是张文,只要有他在,场子绝对冷不了。
沈满忆也是能聊的,不过聊几句就比较颓。
倒是季时淮,偶尔插几句,和宋柚对上视线,又很自然地移开。
其实经历了早上的事,宋柚能感觉出季时淮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以她多年经验,怎么着也有点好感了。
这个时候就该趁热打铁,进行猛烈攻势,要不然她才不会浪费大好时光陪几个嫩芽菜消磨时间。
张文叫苦连连地说:“想当初,我们三剑客加入这个项目,多么威风,哎,哪知道如今快毕业,无人问津。”
宋柚忍着笑问:“为什么叫三剑客?”
沈满忆呛张文:“中二毛病。”
“怎么就中二了,医疗界三柄宝剑,多飒!柚子姐,你也觉得很中二吗?”
“挺贴切的。”宋柚模棱两可,也不知道说的是贴切宝剑,还是贴切中二。
张文可算是领教了前辈说话的技术含量,转头和沈满忆惯常地掐架。
宋柚把玩着手上的直尺,直尺刻度规规整整,严肃严谨,和这个实验室一样,她托着腮帮子问季时淮:“你呢,你为什么这么坚持做项目,为了功名利禄?还是前程?”
季时淮捏着掌心的纸杯子,纸杯子轻瘪,发出一声不经意的响动,他看了一眼宋柚,一时没吭声。
张文闹够了,豪气万千地说:“当然是为了理想。”
“理想?”宋柚这次是真笑了。
她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这么幼稚的词了。
这个残酷的社会,多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每日三餐,衣食住行,房子车子,穷人捧着理想的旗帜身不由己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有钱人打着理想的幌子收割一波波韭菜。
这个词虚的很,是吃饱喝足后用来吹嘘用的,罩上理想外壳,好像一切都升华了,其实骨子里还是平庸。
张文有点急了,表情一扫马大哈,严肃地说:“真不骗你,真是为了理想,我们经历重重考试,经历日日夜夜,就为了给社会做点贡献,老季更是双休两门专业,就为了更好的攻克医疗科技,老沈更不用说,为了项目连女朋友都没时间陪,每天只有四小时睡眠时间,如果我们不做,那做这些事的人就少了三人。”
宋柚渐渐收了笑,一时有些尴尬。
她知道科研人员的奉献精神,也知道隐匿幕后的艰辛,也知道奔赴一线的伟大,就如同医生护士,国家需要他们了,他们会毫无怨言往前冲,作为普通人,确实是崇拜他们,但他们那种大无畏的精神,宋柚没法共情。
沈满忆忽然说:“没钱提什么理想,只不过是一些没用的废纸,没用的机器,可能我们努力一辈子突破一个小数点,对别人来说,只是一个小数点,却不知道这个数点可能是十年、二十年、花费的经费可能是百万、千万,百万千万是普通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数字,这么一对比,多么不值当,只是一个小数点罢了。”
安静的实验室陷入一种很低沉的寂静,机器咔哒轻响,疾病影像图、人体五脏六腑图、各种造影线条,形成了这个实验室最庞大的缩影。
室外残留不灭的蝉鸣嗡嗡叫,做最后的挣扎,人类照常喜怒哀乐,没人在乎挤在狭小实验室三人的人生走向。
张文心情突然很低落,就算研究成功,申请专利,也不能保证会有投资公司看中他们,其他医疗企业更是瞧不上他们的成果,可能经过几十年,他们的研究结果会在某个角落落灰。
一直沉默的季时淮,把纸杯倒扣在桌面,一滴水蜿蜒而下,他看着那滴细小的水痕说:“中国的医疗设备和药物一直落后欧美,价格昂贵、维修困难,每年多少人因为设备简陋,而失去治疗机会,默默死去,中国科研人员所做的事就像一粒沙,一滴水,你们想想,沙子多了汇聚成浩荡的沙漠,水多了汇聚成汪洋大海,理想的意义在于实现力所能及的事,推波助澜,不到最后一刻,不言弃。”
宋柚仿佛看到广袤沙漠和浩荡大海汹涌袭来,那是一种轻易就能震撼人心的画面。
窗户正对着季时淮,蛋黄色的晚霞渡在他身上。
宋柚好像又看到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季时淮,他那时也是坐在光里,高冷不可侵犯。
但宋柚忽然觉得一开始自己看错了,那并不是所谓的高冷,而是一种顶天立地的璀璨。
她从没像这一刻觉得自己卑劣,甚至不敢去直视季时淮。
张文爆出大笑,“没错!总是想后果那什么也干不了,我们做的是推动科技进步,为了理想不言弃,大家来握个手!”
季时淮和沈满忆对视一眼,像是没听到张文傻帽的话,张文为了避免自己尴尬,朝宋柚随口问道:“柚子姐,你的理想是什么?”
“嘭”的一声——
灵魂深处好似有大楼崩塌,一片残垣断壁,风一吹,荒芜得可怕。
宋柚下意识移开视线,想要给张文来点前辈的威严,亦或者插杆打诨地说几句,但嗓子像是被水泥封住,心里灌着冷风,在这三个顶天立地满心热血的年轻人面前,她感到无言以对。
她没有理想,不仅是她,连她的朋友,整日都是围着金钱、奢侈品、明星、欲望。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