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是初冬,北国早已朔风呼啸,雪花飘落,禽匿兽藏,一片肃杀了,而地处长江岸边的郢都,却依然艳阳高照,鸟语花香。当修缮的手脚架全部拆除的时候,巍峨的牌楼上&ldo;太师府&rdo;三个斗大的镏金篆字在明媚的阳光下璀璨夺目。牌楼以内,一座座宏伟、华美、精巧的建筑,集江南庙、祠、堂、馆之精粹,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放眼望,飞檐凌空,斗拱交错,雕梁画栋,朱栏玉砌,凤台龙阁,令人目不暇给。屈原也曾在此居住多时,仿佛过去并不曾见过这一切。原来,趁屈原回乡安葬妻子之机,南后命能工巧匠粉刷一新,才这般耀眼生辉,引人注目。倘说外观让人眼热,入室则令人目眩――紫??镶银桌椅,金丝缕玉几案,滚珠飘缨彩屏,翔鹤宫灯,牡丹蜡台,麒麟香炉,嵌金玉馨,象牙箸,白玉盏,玛瑙盘,暖心壶,如意酒,夜夜香,金花烛,安神帐,逍遥床,珊瑚枕,金丝被,五光十色,光怪陆离。这其中的许多宝物,是从各个宫殿精选而来的。目睹眼前的一切,屈原料到这是南后耍的花招,玩的把戏,目的何在,不甚了然。今日的郑袖,其服饰、装束、涂抹更加令人销魂失魄,她见屈原锁眉凝思,默然无语,亲切地问道:&ldo;这样修饰和布置,左徒意下如何?满意与否?&rdo;
屈原见问,苦涩地微微一笑,依然不曾开口。沉默有顷,郑袖接着说:&ldo;只可惜呀,我身边这位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眼下并非太师,而是左徒,居住此第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rdo;
屈原又是微微一笑,但这次不是苦涩的,而是自信的,笑过之后说道:&ldo;勿需南后提醒,屈平虽愚,但却微有自知之明,今日来此,并非归家,而是清点书籍简牍与个人器物,一会便有人来搬回橘园。至于先前碧霞进京下榻于此,那是南后之苦心安排,却之不恭,非僭越之举……&rdo;
&ldo;不,不,不!&rdo;南后打断了屈原的话解释说,&ldo;左徒且莫误会,本后之意是说,既知此非左徒所居之所,何不改左徒为太师,这样以来,岂不就名正言顺了吗?&rdo;
闻听此言,屈原的头&ldo;轰&rdo;的一声胀大若斗,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霎时绷得紧紧,脑海里在构筑警惕的防线,以故作思忖的神态来掩饰心中的慌乱,半天才明知故问道:&ldo;南后之言令微臣莫名其妙,祈请明示!&rdo;
&ldo;休在本后面前装聋作傻!&rdo;南后满脸阴沉,一张瓜子脸拉得有尺半长,她既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也不吞吐其词,而是一字一句,字字千钧地说道:&ldo;屈左徒现为子兰之恩师,废横而立子兰为太子,岂不就是当朝太师吗?&rdo;
南后既将观点亮明,屈原倒反变得沉着稳健起来,他既不笑,也不语,仿佛正在深思熟虑,以决定进退取舍。南后借此机会,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太子横怎样图谋不规,如何阴谋杀父篡位,怀王正恨太子入骨髓,倘此刻屈原能够首先提出废立之事,便是作了顺水人情,不久,这令尹的宝座就由他来稳坐。令尹兼太师,权莫大焉……
屈原依然沉默,他倒剪双手在室内踱步,仿佛很难下决心似的。南后一声呼唤,两位宫娥应声拥门而入,各自手托硕大的银盘,陈于屈原面前。盘中尽是珍宝,光闪闪,金灿灿,湿乎乎,温润润,清风习习,异香阵阵,此乃楚之镇国之宝,它们是通天犀、鸡骇犀、夜光璧、明月珠、和氏璧、白珩、方府金、珠玑、犀象、隐形伞、朱鹜、茹黄狗、铁肠兔、康王谷、采菱械,样样天下无双,件件价值连城。南后表示,只要屈原肯助其废横而立子兰,她便择其中数件相赠,作为酬劳。
面对这些天下奇珍异宝,屈原不为所动,他睬也不睬,看也不看,淡淡地一笑说:&ldo;恕微臣不能从命,废立乃国之大事,需由大王裁决定夺,岂是一介腐儒所能左右!&rdo;说完向南后深施一礼,扬长而去了。
屈原离去了,南后被愣怔怔地塑在那里,脸上无一点血色,没有一丝表情,显得是那么尴尬,那么孤独,那么冷清,那样可怜。不知站了多久,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这是愤怒的笑声,发泄的笑声,报复的笑声,反目的笑声,只笑得天阴地晦,阴风劲吹,只笑得江水混浊,万木枯萎……
第一八章 博览群书 深入圜土1--------1圜(yuán)土:监狱。
在楚国,怀王任用屈原进行变法改革,是从具体到整体逐步推进的,从具体内容看,变法大致包括:限制贵族特权:发展生产,改善人民生活;奖励战斗有功者,加强国防力量;大力发展工农商业;反对纵横游说之士;举贤授能,明君贤臣以推行&ldo;美政&rdo;;联齐抗秦,努力创造条件实现统一的宏图。在这些具体的变法改革过程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昂贵的代价,包括流血牺牲,人头落地。倘说楚之变法改革是一叶风帆,这船是在狂风巨浪中颠簸前进的;倘说这是一乘战车,这战车是在泥泞的沼泽中辗转而前的;倘说这是一位行僧,这行僧是在荆棘丛生的林莽中艰难跋涉的。虽然如此,荆楚毕竟是在发展,是在前进,新法相继出台,国势日趋强盛,六国于郢都歃血为盟,共推怀王为盟长,在华夏史上,怀王第一个统率山东六国之兵伐秦,这便是标志。为了尽早实现&ldo;统一天下&rdo;的愿望,楚需要制定一部国家根本大法,这便是《宪令》,以《宪令》来规范其他具体法律,同时《宪令》亦是其他法律的依据。屈原向怀王提出了这一问题,怀王不仅欣然同意,而且大加赞赏,就将草拟《宪令》的任务交给了屈原。屈原唯唯受命,似乎这是他责无旁贷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