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知道钱云说话喜欢带着点夸张,但看几个进来的副镇长的脸色,也知道上午镇上准没有发生什么好事。她虽然对沈淮没有那么排斥,但从市钢厂那一幕,也能看出他的性子,虽说年纪轻轻就有着普通人不及的权位,但做事起来,比弟弟陈桐还横冲直撞。所以,钱云说沈淮跟杜老虎起冲突的事,陈丹还是信的,心里有些焦急,怕沈淮刚过来不知道杜老虎他们的深浅,冒冒失失的起冲突会吃暗亏。陈丹本来不管接待的事情,这时候也没有拒绝,说道:“好吧,我先进去帮你看着点。”“小陈。”就在这时候,镇长何清社与沈淮前后脚走进来,看着陈丹要进宴会厅去,何清社喊住她,说道:“这是新来的沈书记,你来认识一下;何经理她人呢?”“何经理刚刚接到电话去政府了,没跟何镇长你们遇到吗?”陈丹走过来,向沈淮伸出手,“沈书记你好,我是接待站的小陈,以后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看着陈丹眸子里藏着狡黠的神色,沈淮知道她不想在别人面前跟自己显得很熟络,伸手跟她握了握,入手绵软,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便点点头放开,打量着接待站的餐饮部前堂。接待站虽然不能跟南园宾馆相比,但放在梅溪镇还是颇为富丽堂皇。何清社不知道沈淮与陈丹早就认识,见沈淮的眼神在陈丹脸上只停了一瞬,注意力就移到前堂的装饰上,心里有些奇怪,难道梅溪镇这朵带刺的玫瑰还入不了他的眼?“接待站是九零年建的,当时镇上财政收入状况还好。当时都说要并入唐闸区,镇上有些余钱,就赶紧建了这栋楼,临街的这半片楼作了接待站,往里是文化站。”何清社担心沈淮对梅溪的情况了解不深,就主动的当起解说员的角色,“到去年年初,全省实行分税制试点,镇上的财政收入一下子恶化了,所以看接待站跟现在的梅溪镇有些不大匹配。”沈淮垂耳恭听,不过他对梅溪镇财政情况的了解,并不在何清社之下。梅溪不是小镇,九零年时全镇工业增值高达三千万,在东华地方所属二百多个乡镇里,名列前茅。问题就出在分税制试点上,九二年开始,地方新增加的工业增值税,其中四分之三就必须上缴中央,另四分之一,归入市级财政。分税制试点之后,就限制了地方依靠扩大生产规模增加收入的途径。因为扩大生产规模,而企业效益不增,增加的工业增值税都给中央拿去了,地方上一点好处都没有,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干这样事。沈淮点点头,说道:“我到东华后,对分税的问题,看到市里也有过充分的讨论:认为地方财政不能光靠扩大生产规模,关键还是要看企业效益。跟企业效益有关的所得税、营业税等等,还是归入地方财政的。再说了,照着分税制试点的设计,只是九二年之后增长的部分收上去,以九一年税收实数为基数,这一部分工业增值税还是全部返回地方的。梅溪的财政增长可能短期内会停滞不前,但也不应该恶化啊。”“这个就要跟梅溪镇这几年来的划分问题有关系了。”何清社见沈淮将问题提到关键点,知道他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索性将问题给他说透,“市里一直想将梅溪镇从霞浦县划出来。在这个问题上,县里没有主导权。不过,对要割出去的地盘,县里自然不会再拿县级财政进行补贴建设。梅溪大桥本来规划是九一年就要重建,下梅公路也计划同时铺柏油路面的。就是因为梅溪镇要划入唐闸区,县里就直接把梅溪大桥及下梅公路的建设资金抽走。县里不再补贴梅溪镇也就算了,还在本来要返还梅溪镇的增值税基数里割去一大块肉。去年的镇财政,比起九零年来,非但没有增加,还锐减了两百六十万。”九三年,梅溪镇公职人员的正式工资一年也只有四千元。二百六十万元,看上去不多,却足以支付梅溪全镇中小学教职工以及政府人员一年的工资。财政收入在短短两年内就锐减两百六十万,对梅溪镇的打击自然是格外的惨重。“当时唐闸区想将梅溪镇并过去,就是看到梅溪的财政状况好,如今一看这个情况,把梅溪镇并过去非但没有好处,还要立即贴出近一千万来重造梅溪大桥跟下梅公路,就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何清社轻叹一口气,说道,“当然了,梅溪镇的工业,主要还是靠钢厂撑着。钢厂效益好,镇上就好过一些。这以后就要看沈书记你大显神通了。”沈淮刚要再跟何清社扯几句,这时候看到杜建跟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女走进来。他虽然是在梅溪镇土生土长,但全镇近五万人,他也只认得少数。不过,从陈丹与何清社的眼神里,沈淮能认出这个中年妇女就是杜建的情妇,也是镇接待站的经理何月莲,同时是刚刚给杜建经党政会议任命为钢厂治保处处长王刚的母亲。按说何月莲就算没有四十,也差不过两三岁,但看她面皮白皙,眼眸角只有淡淡的皱纹,并不显年纪。腰细臀肥,丰腴的体态叫她看上去确有几分风韵,关键是身上没有乡村妇女的土气,化着淡淡的妆容,确有几分姿容。要是将何月莲跟陈丹放一起,自然逊色一些,但熟女自有熟女的味道,沈淮心里想:难怪她能将杜建的心给绑住?杜建看到沈淮,脸就黑下来。何月莲却是眼皮子一撩,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直扑沈淮身上来,笑道:“这是新来的沈书记吧?我赶着去政府向沈书记你报到工作呢,没想到错过去,叫你跟何镇长先过来等了。”糯柔的声音也是好听。“何经理是吧?”沈淮接过何月莲白嫩嫩不显糙的手握了握,笑道,“杜书记就分配我负责钢厂的工作,何经理可没有什么工作好跟我汇报的。”“我可是找沈书记您汇报钢厂的接待工作呢。”何月莲显然不想轻易地放过沈淮,身子贴过来,说道,“沈书记要是觉得我跟你汇报工作不合适,那你看接待站这边谁合适?”镇上的财政再恶化,每年几十万的招待费用还是少不了;钢厂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何月莲不再干镇上的计生工作,占着政府编制不放的同时,承包镇接待站后,靠着这两块,就能吃个肥水溜圆。杜建看到沈淮心里本就不喜,再看到何月莲跟见到腥苍蝇似的贴上去,心里更是不欢,沉着脸说道:“哪有那么多话说,都什么点了,还叫人吃不吃饭了?”陈丹站在旁边不凑上去,看杜建杜老虎的脸色,就知道上午沈淮跟他是真起冲突了。何月莲巧笑露媚地邀着杜建、何清社、沈淮三人入内。不能跟南园宾馆相比,接待站的小宴会厅摆下三张圆桌,倒还有很大的宽敞,米色纹路的仿石地砖以及壁纸、灯饰都显得富丽堂皇,看得出来梅溪镇在两年前财政是真宽裕。“这接待站承包出去,每年的承包费可不少钱吧?”沈淮坐在杜建的对面,侧着直接问何清社。何清社还在桌底下拿手比了一个数。沈淮抿着嘴没有说话,八万一年的承包费,都不够这些装潢折旧的。何清社又说了一句:“三年一承包,今年就到期了。”这时候陈丹捧了一箱酒进来,沈淮抬眼看了一眼,说道:“市里三申五令,工作日政府机关人员中午禁酒;酒拿出去!”陈丹有些发蒙,捧着那箱酒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几个馋酒的人站起来正要去分酒,听到沈淮这话也都愣在那里,一齐往杜建看去。“娘的巴子!”杜建手拍着桌子就站起来,震得桌上碗碟颤跳,眼睛瞪着沈淮,怒火就要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