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二妮就来把傻强家的房门给敲开了。傻强睡眼惺忪地开门见是二妮,人就怔住了。二妮说:“强子,你要真想帮姐,就帮姐说说,让姐也到你们货场去上班!”傻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说:“那都是群老爷们儿,干的也都是力气活儿。”二妮却坚定着语气说:“你们老爷们儿能行的,姐也行。”就这样,二妮到货场当了一名搬运工。自打二妮到了货场、工友们中午休息就不断有人骂傻强。你他妈疯了!这活儿也是娘们儿家干的?把她整货场来了,亏你想得出!傻强一脸无辜地为自己辩解说:“二姐自己坚持要来,我哪拦得住?”其中一个哥们儿善意地劝傻强说:“强子,这个玩笑不能开。被段长知道了,就有你小子抖落的!”傻强说:“段,段长知道。”工友们都瞪大了眼睛,知道?傻强点着头说:“姐说,她……需要吃饭。”
6
就在二妮去货场上班的那天,三妮拿着自己的那笔失业救济金带着团团到市里的百货大楼,给自己和孩子每人添置了一套新衣服,跟着娘俩儿来到饭店要了一桌子好吃的。三妮还为自己要了一瓶啤酒。正一个人自斟自饮,说来也巧,正赶上她旧日的两个小姐妹也来市里玩,中午也到这家饭店吃饭。三人遇上说不出的亲近,就又要了几瓶酒,直喝到日影偏西。末了,两个小姐妹死活拉着三妮到朋友家看录像。结果,当晚她们一共七个人都被扫黄的给抓了。经过核实,三妮属意外卷进来的,只罚了她点钱就把她放了。但是经过这样一件事,三妮又算是与旧日的那般朋友搭上了线!最主要的是,对团团的影响是三妮怎么也意想不到的。那年团团只有七岁。
天台上的故事
团团在上大学期间,每月给团团寄钱的人真的就是凌文斌。这些年来,他总是被一种负罪感压抑着,他恐慌、焦虑,甚至出现了各种幻觉。他自问对不起三妮,对她所经历的所有不幸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在听说当年他进到小屋中看到的那个流氓大哥牛五被人砍死了、那个当年用刀逼着他进到屋里去的叫刀疤的人更是死在了他的手里之后,他更觉得他与三妮和三妮的那个孩子之间有着一种血浓于水的关系。但是三妮这么多年连看都不正眼看他一眼,也就更谈不上会配合他把孩子的身世弄清楚了。事实上,三妮也无数次回想过那个罪恶的晚上,她依稀记得那晚至少有四个人碰过她的身子,牛五、邱八,还有……
那么哪个才是团团的亲生父亲呢?三妮始终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直到后来凌文斌一次次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尤其儿子长到十三四岁时,他那举手投足间所挥洒出来的那种气质活脱脱就是凌文斌青少年时期的翻版!她才隐约好像找见了答案。时间一久,她也认定了凌文斌就是那个罪魁祸首这一事实!毕竟事情是因他而起,他怎么都逃脱不了罪责。同时她也知道凌文斌是爱着她的,这越发令她无法原谅。而凌文斌也不是个傻瓜,他不是感觉不到三妮母子对他的仇视,尤其是那个叫团团的孩子,简直当他仇人一样。但他就是愿意承受这一切。好像这一切对于他来说不是难堪,而是老天的恩赐。他自问与发生在三妮身上的所有不幸都脱不了干系,至少那个花儿一样的女孩子是在他的引诱和带领下才走进的那个罪恶的小屋。从那天起,那个花儿一样的女孩子就一点点地在他的眼前死去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以让一个深深爱着这个女孩子的人痛苦的呢?没有。所以他只想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尽自己的一切尽量地安排好三妮母子。
鉴于团团大学毕业在即还未能找下理想的工作,凌文斌也像众多普通人家的父母一样,开始为团团的生计着忙。凌文斌通过三妮的弟弟周明过话给团团,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到凌文斌的公司去上班,职位随他挑。团团本想一口回绝,但转念一想,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是凌文斌他自己找死,也与人无尤!团团第一次毫不顾念妈妈的强烈反对一口答应周明到凌文斌的公司去上班。为此,三妮隐约感到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现在看,果然不幸被她猜中了。
团团的加入引得公司各高层都非常警觉,包括团团的亲舅舅周明都忍不住来找凌文斌说不应该用团团,你明知道他跟你不是一条心,他来了很有可能会坏事。凌文斌却反问他,坏什么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做的哪件事是见不得人的吗?没有。我知道团团对我的成见很深,我知道这成见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化解的,但是我们又不能总是这样敌对下去,那么怎么办呢?我就是想他来公司用他自己的眼睛他的心来看看,感觉一下我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周明等人至此才明白凌文斌对孩子的这番良苦用心,从而对团团在公司的一切行为都大开绿灯。
但是团团却丝毫没将凌文斌的用心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用他自己的话说,复仇的机会到了!团团利用工作之便,重新调整了公司的电脑系统,窃取了他需要的大把资料,还在公司的电脑系统中下了木马,致使只要有人开启使用电脑就会往他指定的帐户中存储一定数额的钱。很快,公司技术部门发觉并把这件事汇报给了凌文斌。谁知凌文斌听了却大为高兴,连声说这孩子的大学没有白上,还叮嘱下属千万不要惊扰了团团,只要密切关注即可。就在这时,团团在北京结识的一个贩卖增值税发票的朋友来河阳找到了团团。当团团获悉此中关节后,一条更加险恶的复仇计划即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他于是利用打小就不安守本分的舅舅周明以凌文斌公司的名义卖下了一间投资公司,他要用这间空壳公司去市国税部门骗购发票,这样,凌文斌也就被套牢在这驾马车上了。
7
雯雯自己都已经记不得是从哪天开始是什么触动了她要她在自己的小茶蛋摊增加烤明太鱼这样一项经营品种。团团几乎隔三岔五就会来她的摊子坐坐,每回要的也都是一样的东西;两个茶蛋,一条烤鱼。他或是工作累了,或是遇到了怎么样的不开心,都会来坐坐,喝上两瓶啤酒。出于对团团的感激与好感,雯雯就是再忙也一定替他留条烤鱼,陪他坐坐。渐渐的,两人的生命跟生活中都有了对方的影子并都为这影子而感到喜悦和温暖。
雯雯是学美术的,团团也对画画颇有根底。说起这根底还要感谢舅舅周明;当年周明看董强几个身上都有纹身,十分羡慕,无奈自己生性胆小怕疼,不敢用针往自己身上招呼,但心中又实在想跟这些已经玩在一起的朋友们拉近距离,于是突发奇想,就用圆珠笔往身上画,为画什么图案也着实费了一番脑筋,后来看姐夫当时吸的红玫瑰香烟,他来了灵感。就照着烟标画。当时团团整天脖子上吊着一串家的钥匙在姥姥家这边跟在舅舅的屁股后边玩,就帮他打下手,周明自己够不到的地方,也只得让这个外甥帮忙,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团团对画画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后来上学了,也忍不住在自己的书本上乱涂乱画。团团上学那几年,他每年用的课本都要比旁人多,就是因为他爱乱画,好好一个课本没几天就被他画坏了,有时甚至是新学期新发下来的书,也被他几天就涂抹得跟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一样了。但是尽管这样,那么多年下来,团团也由此了解了不少关于画画的知识。这回全都派上了用场。那段日子里,团团给雯雯买来整套整套的颜料跟画布,感动得雯雯不想再重操旧课都难!雯雯到底比团团年长,她渐渐感觉到了团团对她的这样一份感情不简单,就老老实实地把自己难堪的过去一古脑地都说给了团团,只想把这个善良的孩子吓跑。谁知她又错了,不知道她的遭遇还好,团团完全了解了之后竟然越发不避不让地向雯雯发起了爱情的攻势,搅得雯雯只觉得河阳再也不能呆下去了。对于突如其来的这样一份爱情,雯雯没有丝毫的欣喜与感动,理智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梦。直到有一天,团团一瓶啤酒还没喝完就忍不住坐在小摊前哭了起来。雯雯小心地问他,怎么了,工作不开心?团团说:“我自从进了双全实业,屈着指头算算也还半年不到,但是我在公司的礼遇却是超乎想象的。现在公司的所有参建项目资料有些我舅舅都是不能看的,我却是想看就能看到,而在公司的中下层职员的眼目中我就像个王子,他们给了我所能给的一切关照与尊重。”雯雯不懂了,这有什么不好吗?这说明你的工作表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你是个有才能的年轻人。团团却痛苦地摇着头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自从进了公司,到现在我的工作就是早上去那儿报个到,然后像个影子一样地跟着凌文斌凌总参加各种会议,中午陪他吃饭,晚上陪他应酬。实在闲得闷得慌,就调阅查看所有相关公司的文件资料,没人安排我这么做,我就是闷得慌。”雯雯乖巧地为团团又倒上杯酒,说:“我想我理解你说的这些不开心,你现在的工作性质应该属于行政助理,说白了就是凌总的跟班加秘书,你有才能,有抱负,觉得现在的工作是种束缚,所以你不开心。但是好歹这也算份正经的职业,而且双全是一家在河阳很有规模的公司,你跟着凌总同样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从这一层面说,你也不应该有什么不开心。”团团说:“你说的这些都对,我都懂。但是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是假的,凌总是假的,公司上上下下都对我另眼相看,也都是假的。你想想我整天工作在这样一个虚假的环境中该有多可怕!”雯雯彻底给他说蒙了,为什么是假的?团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因为我恨凌文斌,凌文斌也恨我……”见雯雯还是一副茫然不懂的样子,他也不想她能懂。团团放下酒杯,忽然说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牵起雯雯的手就往街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