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贺健抬眼看是凌文斌,脸色一下子青黑下来。扭脸看向了三妮。三妮猛的把门关上了。贺健抓住门把手:他追得好紧!也许你们还有话没说完,我不打扰你们,我上班。贺健说着想推门出去。三妮挡在门前拉住贺健,说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姐夫,求你相信我!贺健说:“他都已经追到我门上来了,这叫什么?这就叫没有家贼引起不来外鬼。你要我还咋相信你?”三妮委屈得想哭,他有病!不是我让他来的。贺健仿佛已经铁了心,我去上班。昨天抢修的管道还要再检修。三妮拉着贺健哭说:“你别走!不许走。”贺健坚持要走。三妮于是把心一横,说:“那你等我一下。”说着,打开门冲出去。
这会儿,凌文斌站在门口看着房门发呆。三妮冲出来指着凌文斌的鼻子,厉声叫道:“你干啥来了,来干啥?我和你都已经说清楚了,你干啥还来缠着我?你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你滚开呀!”三妮说到后来已经是暴跳如雷了。贺健站在门里看着凌文斌,说你来干啥?我家不欢迎你!凌文斌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过来看看……”贺健一怔,看啥?凌文斌生平少有地结巴着说:“没啥……”贺健说:“那我请你离开,以后也不要再来骚扰我们。”凌文斌还想说什么,三妮已经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琏推搡着他,一边叫着:“你滚啊!你就是个畜牲,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时,倩倩跟团团回来了,正站在楼梯口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团团见妈妈正推搡一个自己从不认识的男人,那男人任由妈妈推搡着,就是不肯走。妈妈急得哭了。团团就本能地从走廊的杂物堆中寻了根木棒攥在手里,他恨不得冲上去打碎那人的脑袋。但是却被姐姐拦住了。倩倩懂事地拉住团团并把他往自己的身后拉。她是想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来保护这个小弟弟。
三妮还在吼叫着:“你滚开!……”见凌文斌仍是不走。三妮也是恨极了,转身进屋从厨房拎了把菜刀再次出来,二话不说,照着凌文斌“呜”的就是一刀。凌文斌从小与人厮斗到大,实战经验异常丰富,这时见三妮一刀直奔他脑袋劈来,他也不退让,反往旁一闪,欺身近前;三妮一刀劈空,凌文文文斌已经站到了她的身体左侧,近在咫尺。这时只要凌文斌随手一拳,就可以结结实实地打在三妮的脸上,而三妮的太阳穴跟后脑也全都在他的打击范围之内。但凌文斌自然不能那样。而三妮翻手想再劈他,也已不及,她毕竟不是武林高手。三妮只好顺势往前踏出一步,将手中菜刀划了个一百八十度,向后抹去。从凌文斌的右侧劈到。凌文斌见三妮真的要拼命,也觉得自己老大没趣,便趁着三妮转回身这一个空当,径直跑向楼梯口去了。
贺健家的这幢老楼是北方早年间很常见的外走廊“火炕上楼”式的民住用房。楼梯通常就在楼的居中部位。凌文斌动作迅捷,几步便跨到了楼梯口,见倩倩跟团团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凌文斌居然还笑了一下,伸手在团团的头上拍了拍。三妮追过来。但当她追到两个孩子近前时,凌文斌早已经下楼走了。三妮望着空洞洞的楼梯,不由蹲在地上大哭。团团见妈妈哭得伤心,而楼梯上已经没有了那个大坏人,他还是恨恨地把手里的木棒用力地丢出去。木棒打在楼梯的墙壁上,掉落在地上。团团叫着:“打死你!”三妮见此情形,哭得越发伤心了。
多年以后的又一个清明节,二妮陪妹妹带着团团来到公墓。二妮蹲下身把手中的花束轻置在墓碑下。三妮则把带着的供品一一摆放在碑座前的祭奠台之上。三妮从挎包中取出酒和酒杯。三妮斟上酒,双手颤抖着把酒放在果盘旁。然后悄无声息无声息地跪在墓穴前。姐夫,我们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和二姐刚刚给你烧了很多很多的纸钱,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如果能收到,你就多给自己买点吃的用的,千万别……在那边委屈了自己。你生前为了家为了我们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委屈,现在你去享福了,就别再苦了自己!倩倩很好,你放心。你真是太无情了,倩倩还那么小,我还没有好好的伺候过你,你就那么急着离开了我们!我几次在梦里都打你、骂你,你知不知道?二妮扶起三妮,看着墓碑上贺健的照片,说姐夫,我们都想你,倩倩很好,孩子学习非常用功,将来一定有出息。团团也上中学了,老三也很好,你惦记的这些人都没忘记你,我们真的很想你!三妮拉过团团要他给贺健磕头。团团听话地照做了。团团看着墓碑上贺健的照片,突然说:“姨父,我还是叫你姨父。你好吗?你放心,我会照顾妈。我把妈照顾得很好,我长大了,现在再没有人敢来欺负妈。姐也很好,以后我也会照顾姐,绝对不会让人欺负她。你放心……”
那年八月,市政公司的食堂临时改作了悼念厅。贺健的遗体蒙着白布停放在里面。迎面墙壁上挂着条幅,上写“沉痛悼念贺健同志”。大幅遗像下是一束束纸花圈。三妮站在遗体的一侧呜呜哭。倩倩拉着三妮的手也嘶声哭。团团显然被眼前景象吓呆了。他一个人绕着贺健的遗体一圈圈地走,一边看着四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他还不很明白姨夫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二妮和傻强搀扶着母亲从外边走进来。三妮迎住母亲,一头扑在母亲的怀里。母女俩拥着哭。工会主席走过来安慰老人,说贺健同志是为了救助同伴因公伤亡,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作为他的领导,我谨代表公司党委向贺健同志的家属致以深切的慰问和沉痛的哀悼!对于贺健同志的身后事,我们已经作了周全的布置,请家属放心,我们一定会让走了的人安心,活着的人放心。三妮哭声更痛。二妮扶住母亲,说:“谢谢单位领导!”母亲却不无怨恨地看着对方问:“到底是咋回事?”工会主席抹了下眼角,哽咽地说,根据公司安排,今天贺健他们小组在八纬路清理管线,下午,两名外籍同事到距离地面6米的地下管网进行作业,当时贺健和另一名同事留守窨井口做“接应”。意外在两位同事下井后不久发生了,他们发现两名同事“下井”后很快就没有了音讯。情知不好的贺健见状二话没说,便只身下到井下救人,地面就留下另外一名同事。那位同事看到贺健顺着窨井管壁的铁梯慢慢“下”到了地下管网的底层,但让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只见贺健一头栽倒在水中。不敢再贸然下井的同事赶忙报警求助。工会主席痛惜地说:“等救援的人们赶到,把贺健救上井来,他已经……“三妮听到这痛叫一声,昏了过去。二妮慌忙抱住了妹妹,大声呼叫。母亲嘶声痛哭。大厅里哭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