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在桌上、地上东倒西歪,没喝完的瓶口还往下滴着余酒。女生们早早赶在零点前散了场,余下的都是群不归家的男生。闻邱喝得也有点多了,大家都清楚他能喝,所以一个劲的灌他。
周围的沙发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个个面色潮红、呼吸酣畅。张封阳喝得少,抱着个话筒在唱苦兮兮的情歌,又酸又苦。
闻邱盯着屏幕听他荒腔走板地唱,忽然他一转眼睛,就看见离他不远的宋宗言也正望过来。眼睛黑沉沉的,像冬天低垂的夜幕。他不擅长夜不归宿,可同学三年在今日就算散场,作为班长他不得不坚守到现在。
“还好吗?”闻邱上半身趴到他旁边小声问道。
讲话时呵出的热气似乎让宋宗言不太舒服,于是往旁边靠了一下,他眼神都不清明了,过了半晌很诚实地回答:“不太好。”
宋宗言喝多了以后又安静又乖巧。
“……”闻邱被他的实诚逗得乐不可支,心知这大概是喝多了,才如此坦然,坦然到他都想问点别的了。
“宋宗言,我们毕业了。”闻邱说。
宋宗言好几秒后才回了个“嗯”。
张封阳压着嗓子唱了句什么「就趁这分钟够黑我会喊——」
KTV的灯光着实黯淡,闻邱的眼睛却又亮又灼热:“高考也结束了,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宋宗言定睛看着他,似乎要认不出他一般,嘴角抿成一条线,又是过了半晌,闻邱维持那个姿势维持的肩膀都酸痛起来,他才说:“困了。”
闻邱都拿不准他是醉了还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附近有宾馆,把这些人都送进去吧。总不能在这儿睡。”闻邱挺直身体。
“嗯。”宋宗言看起来确实是快要睡着了的困倦模样。
张封阳跟几个还算清醒的男生伙同服务员把一堆喝成滩烂泥的同学架进隔壁宾馆。临到末了只剩三四个人还站在宾馆走廊上,似乎在琢磨着怎么分房间。
他们的眼神若有似无飘到闻邱身上,闻邱笑说:“我跟宋宗言一间吧,反正他都喝醉了,我想干嘛他都不能提意见。”
张封阳见他不介意旁人的提防,开玩笑道:“别对咱们班长酒后乱来啊。”
酒后还真乱来不了,因为宋宗言早就陷入了昏睡。他大约很少喝酒,酒量浅的三杯倒。闻邱也想不起来乱性的事儿,他一晚上喝得比谁都多,到头来还把烂醉如泥的同学扛到宾馆,早就累到虚脱。
他趴在床上,什么都没来得及遐想就睡着了。
凌晨三四点时醒了过来,口干舌燥令他做了个不断找水的噩梦。闻邱脸朝下趴在床单上,室内有些冷,他没盖被子的身体被冻得浑身僵硬,稍稍一动就像被刚卡车碾压过一般。
窗帘没拉上,月光铺进一层银灰色。他转了个头,看见另一张床上的人还在熟睡。
太安静了,室内只有他心跳迟缓的咚咚声响。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宋宗言,仿佛怕惊扰一个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下床去,头重脚轻,软绵绵的像踩在云端,他走到另一张床边侧躺下来。胳膊正好挨上宋宗言露在外面的手臂。对方睡得太熟了,呼吸间夹杂着清浅的酒气,慢悠悠吹到闻邱脸上,皮肤泛起痒意,心里也痒。
闻邱躺在宋宗言旁边,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他僵硬的身体靠着那点儿温度慢慢回暖。
他上初中就知道自己的喜欢同性了。而喜欢上宋宗言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理所当然到闻邱都记不清为什么喜欢他。他只知道他躺在他身边的这一刻,本来木然又被酒精堵塞的大脑中一瞬间划过了无数种自己钟情的恐怖片里的死法。
被从头到脚剥开皮肤灌进水银,被蜜蜡封住口鼻活活窒息,被滚烫火舌吞一寸寸吞噬身体……只要能躺在他身边,连无数种残忍痛苦的死法都会不自觉裹挟上了一种奇异的浪漫。
闻邱忽然全身涌起细密的颤抖,手心也冒出涓涓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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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能死在宋宗言的气息里。
那就让月光陷落在宋宗言的呼吸中吧,闻邱从头到脚身体的每一寸都崩裂腐化,连成一片欲望的沼泽。陷落的月亮是这片沼泽里唯一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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