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和弟弟相比,自己就显得阴沉愚钝许多,成绩被他刻意的走神压到了中游,性格也没有出挑的地方,还时常惹大人生气,兄弟俩得到的糖果数量从来不一样,但是阿司每次都会和自己平分。在他的世界里,双胞胎中的弟弟就是红巨星Antares,而自己是他的伴星。然而他把天蝎座指给阿司看时,那孩子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才是哥哥的伴星。这样没来由的信任和崇拜,让时而会因兄弟关系自卑的柚木普手足无措起来。阿司是多美好的孩子啊。
所以他至今不明白当时的父母究竟在坚持什么。明眼人都知道谁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那个午后父亲却把他拉到一边。暑气蒸腾,扑在父亲的脸上,让他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墩布池里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滴答滴答砸碎在膨胀的日间。
阿普,跟爸爸走吧,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正确答案显而易见,但他没来由地迟疑了。
最终他选择了让那个男人带走了阿司。
房门在他面前阖上的一刹,他看到回头的人只有自己的弟弟,门缝把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挤压得有些变形。像是那个墩布池里的水还没有滴完,顺着耳道淌进他的身体,所以心脏才会有溺水一般的疼。
而此刻他又要作出另一个选择。
他几乎都要痛恨这对好夫妻了,总是在这种关头把选择权交给他。
“……你不怕爸爸知道吗?”
最终他只能搬出另一个等价的存在,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路可走,年纪的空长并没有增加他的筹码,在和母亲对峙时他居然还是不敢大声说话。
未成年人要和成年人博弈是多么困难,他看见母亲的影子拓在墙壁上,那么庞大,轻而易举淹没一个他。无端想起来小学老师教他们认单词,こども,孩子,意思是什么,“你可以对他们为所欲为。”
即使这意味着阉割他们的人生。
“爸爸?真好笑,你们两兄弟感情不是挺好的吗,阿司居然没有告诉你。”女人伸出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脸,动作一派温情脉脉。可她唇间吐出的话是那么冰冷,“那个好父亲为了赚钱养自己的新女儿,一直把阿司送出去卖呢。”
真相这东西带着锯齿,一碰一道血口子。
十指扣得太紧,昨天挨打的伤口又崩裂了,一层薄红洇透纱布。
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女人的诉说还在可憎地持续着。
“……已经快一年了吧,因为买家都喜欢小孩,他还特意找了抑制生长的药给你弟弟吃。还拍了照片呢,要不要看看,他在那些人面前扭得可好看了,骚得我都甘拜下风。”
成年人是多么狡猾的物种,他们深知摧毁一个孩子是那么简单,只要让他的痛苦和悲伤沾染上性的色彩就行了。只要把行为和肮脏的词句挂钩就可以了,呻吟可以歪曲成欢叫,眼泪可以歪曲成渴求,逃离可以歪曲成勾引,他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幼童是洛丽塔,是无知的塞壬,是一种和禁果划等号的美食。
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是坏孩子,所以才会挨打的。
他以为自己至少能保护一点什么。哪怕只是那么一点。
是他选错了吗,是不是当年他不该让弟弟跟父亲走。那个男人明明说了会给人最好的生活,所以他才掰开弟弟牵着他的手——
——这就是为什么,你从那天开始就不愿意叫我哥哥的原因吗。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被自己牵着的弟弟,令人意外的是柚木司竟然也在看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阿司毫无表情的脸上缓缓勾勒出一个笑,漂亮得仿佛寿终正寝的蝴蝶,仿佛那些侮辱的话里的主人公不是自己,仿佛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他还是被哥哥疼爱的小弟弟,是被大人捧在手心的珍宝。
恍惚间他又听到那个冬天的水滴声,水里有谎言,有血肉,有海市蜃楼。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不是错觉,只是液体是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的。
身体已经被捣得稀碎,只剩一层皮囊包裹,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唯恐一张嘴,吐出的不是言语,而是绞成一团的内脏组织。
毫无理由地,他想到阿波罗7号爆炸的那一瞬间,肯定如同烟花一样绚烂,火光四溅,每一次短暂的燃烧都是淌出来的血,每一个细小的光芒都是割下来的肉,与此同时也终于知道,一艘满载希望的飞船的陨灭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万念俱灰。
TBC。
第6章
就算提高声音,也无法传达,如此,归咎于你吗
11。
“比起你们的好爸爸,我这边的要求就低了很多。”女人的声音还在兀自响着,秃鹫一样在头顶盘旋,“你们两兄弟,一个陪我,一个陪佐伯先生,这样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