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自那天后他便一直这么笑着。只是默默恪守着哥哥教给他的一切,本身并不柔软的心灵,错过无数次被他人所搭救的机会而活下去。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弟弟胸口装的,左不过就是一个自己。哥哥是他的天,是他的主,是他悱恻的羁绊,是他应许的诫命,是他的欢乐颂和墓志铭。
所以柚木普希望阿司如何,他就会如何,要他死,他就去死,要他开心,他就笑。唯有在称呼这一点上,柚木司保留了自己的固执。兴许这不是坏事,柚木普几乎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弟弟不是自己的玩具也不是自己的人偶,他能有自我意识地坚持什么,是一个好的开端,不叫哥哥就随便他好了,血缘的根系是无法被折断的。
也许是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他想要阿司好,可用错了方法。柚木普想着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可能忘了他们是不一样的人,自己给了阿司太多压力。是他匆匆忙忙在一朵花周围画上整个春天,却忽略了他自己就是一场凛冬。
他想着阿司的那个笑而真实地感受到了悲哀,但属于他个人的悲哀似乎没有存在过。也许对于自己相关的一切,柚木普都怀有一种冷漠之心,将所有平常的幸福都定义为人生不可触碰之物,无一例外地加以咀嚼,于是看上去简直毫无弱点,也没有存在感。失望太让人疲惫,热望太给人压力,他开始面色平淡地接受,为了目空一切,单单抬头看着星空,只是他本人生命里的火焰,连同灼烧的明亮也随之永远熄灭了。
自他诞生以来,咽下的事物肯定都是为了生存而付出的代价。
长时间的沉默像是雪片委地,久冻不化,直到阿司像是从哥哥的欲言又止中汲取了足够的什么,露出猫一样饕足的神情。
“开玩笑的啦,这么脏的血,不会让阿普舔的。我比较想用自己的血把阿普弄脏。”
又来了。又开始说这种话了。
都是自己的错,没能给他很好的引导,所以阿司还没摆脱孩童天真的残忍,柚木普发根里感到雨天的疲倦——今天不要下雨才好。
“阿司,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世上不存在无理由便产生的恶。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一定要这样子吗。”
“我只是不想被再次伤害了。”
柚木普在捕捉到弟弟的表情前,就再度被揽入怀中。抱着自己的那具身体在颤抖,要么是冷,要么是真的觉得害怕。
他又想起把弟弟藏进柜子里时,那孩子深至披黑待夜的瞳孔背后,没有期盼、没有希望、甚至没有等待的意味,只有一汪不吵不闹的孤独,里面装着面容空洞的自己。柚木司在离开他之后沉入另一场黑暗,而他并不相信自己这双手能有将弟弟自黑暗之中拯救出来的能力。
他甚至连自己带去新的生活的力量都没有。
这双手能握住的事恐怕仅仅这么一点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来,圈成一个环套住眼睛,狐狸的窗户框住几孤风月。能握住一条命,两个人,三个街区的距离,四畳半的房间,和阿司的五蕴皆空。
柚木普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终于丧失了语言的力气。
拥抱是最亲密也最疏离的动作,你永远看不到怀里的人的脸在你肩膀上究竟托举着怎样一副神态。所以柚木普不知道,还在微微颤抖的弟弟脸上挂着和索求安慰的身体语言极其不相符的表情。
“以后遇到这种事,来找我。不要再……杀死什么了。”
只是很轻的一句话,尾音被风吹得缥缈不可追,却好像把柚木司的嘴角也一起拽了上去。
TBC。
·“你是个乖孩子哦,安安静静待着吧”是魔镜地狱·三这一话里阿司对宁宁说过的话。盲猜阿普这么哄过阿司。
·不知道没有没人记得原作里花子给宁宁造的“狐狸的窗户”,文里也偷偷用了一下
第3章
互相理解什么的,若是做不到就放弃吧
03。
柚木司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那么的正常。
他当然也知道哥哥在试图伸手,用捞月的姿势去找寻一个他。那份牵肠挂肚让他病态地快乐起来。他躺在阗黑深沉的水底,那里没有人,也不曾有人去过,双眼所及的只有一个古老、固执的梦,对哥哥的欲望所喂养出来的梦。没人教过他要克己复礼,所以他想喝汽水就存硬币,想剖开动物的身体就把刀片揣进兜里,想要哥哥就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去讨好,等时机成熟就去占有。
他只听哥哥的话,哥哥要他好好学习,他的功课就名列前茅;哥哥要他做个好孩子,他就学习周围的优等生的性格,糅合成自己的一张皮;哥哥对他说“开心一点好不好”,他便将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利落地从身上剥去,如同简单地脱去一件外衣。他并没有因疯狂而成为病人,他是疯狂地活着,就像健康地生活一样。因为这是哥哥所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