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从小看着母亲操劳,也没有辜负她的苦心,求学生涯一路都是开绿灯,终于考上了全国第三的五所大学之一。故事到这里,也算是个苦尽甘来的好结尾,但这是说给外人听的,苏妙露是谢秋的朋友,便窥见了这个励志故事后面的一点荒凉。谢秋对她的母亲,不单是亲近那么简单。她既是真心实意地爱她,也常常忍不住轻视她。
谢母只有高中学历,人不是很聪明,又喜欢贪小便宜,在外常常受蒙骗。有时是被人骗去几百块,更严重时让混混揩过油。谢秋被她气得默默流泪,却还要硬着头皮出去帮她强出头。谢母又常以过来人身份,对女儿灌输些陈词滥调,像是大学时就恋爱,二十五岁前生孩子最好,又或者二婚的男人也不错,人老实最重要。她甚至自创一套理论,坚持男人越丑越适合当丈夫,诱惑少,又容易有成就,电视上高官巨商大多顶着一张潦草敷衍的脸。
谢秋起初懒得理睬她,直到有一次谢母拿着她的八字去城隍庙算姻缘,她忍不住回呛道:“你的经验要是真的有用,也不会过成这样子了。”
所谓爱这一字,嘴上说来似乎很简单,不是爱,就是不爱。可是落实到生活里,从来不是黑白分明。爱自己的母亲,未必喜欢她。喜欢她,也未必尊敬她。谢秋就是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中长出了野心,急着在大学毕业后借钱创业。她既想让母亲过好日子,又迫切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名牌大学的王牌专业毕业,同学间联手,合伙创业,专注新兴领域。谢秋的创业计划乍一看前途灿烂,但苏妙露当初就抱有怀疑。她太急了,急切总是能容易有闪失。不过她还是慷慨解囊了。谢秋原本要二十万,苏妙露说拿不出这么多钱,就拼拼凑凑给了她十五万。谢秋保证,公司一有收益,她立刻还钱。然后她就离开上海,音讯全无了。
谢秋携款失踪后,苏妙露发过许多信息给她,都不见回复。但谭瑛和柳兰京的和好,对她终究是一种鼓励,她决心再尝试一次。飞机上有网络,苏妙露就发了一条微信给她,“你还认我这个朋友吗?钱的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你能来见我一面吗?至少让我知道你怎么样了。”
留言发出去,苏妙露仔细思量,又觉得不妥,似乎把话说得太豁达了。她又急忙补上一句,说道:“当然了,你能还钱最好了。我现在还是挺需要那笔钱的。”
苏妙露下了飞机,她父亲特意请了一天假来接机。她推着行李走出来,远远望见那张沉默而略显憨厚的脸,心里莫名一松,像是忽然间脚踩到了实地。回家后苏妙露倒时差埋头就睡,一两个小时后昏昏沉沉起来洗澡,客厅里父亲在准备晚饭,忽然叫住她,说道:“我这个周末有空吗?和你阿姨他们吃个饭,赔礼道歉一下。然后让你姨夫想想办法,给你找个工作。”
苏妙露顿时有些懵,说道:“什么?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去道歉,再说我的工作就是他们搅合掉,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帮我?我不去。”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毕业后也没找到什么特别好的工作,这次又和老板吵起来了,就算去了新单位,到时候人事打电话给你以前的领导,肯定不会说你什么好话。所以你姨母家肯定到打点一下的,反正到时候你也不用尴尬,我们和你一起上门,也带着礼物,他们好歹也是要个面子的。”
“不用了。”苏妙露冷冷道:“我有工作了,现在是他们一家要给我个面子才对。”
“你做什么工作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这次去加拿大不是见朋友,是陪一个有钱的少爷去的,他们家给了我十五万。”
苏父怒道:“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我们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你怎么能出去丢人现眼?”
“作践?什么叫作践?我和他在一起,至少是有什么说什么,我不高兴了,随时能翻脸。你们倒好了,和姨母一家在一起,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他们当面看不起你,你敢说一句不是吗?我这个就叫作践,那你们这叫什么?”
苏父怒极,抬手抽了她一耳光。苏妙露没有避,脸微微偏了偏,一时间倒也不觉得痛,心头飘荡着无序的茫然。她是第一次挨打,没有哭,只是眼睛发酸。她轻轻说道:“我今天不吃晚饭了,这段时间我也搬出去住。”
她刚从外面回来,行李箱里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十分合适离家出走。她简单拿了些钱与证件,拎着箱子就离开了。她叫了辆出租车,随意找了十公里外的一家旅馆,开了间房住下了。她呆呆地在床边坐着,忽然有了实感,一行泪从脸颊上滑过。
她身心俱疲,趴在床上小睡片刻,随手点开手机,发现有条通知。本以为是父母发来,结果谢秋半小时前的回复,“你现在在哪里?我立刻来找你。”
第30章一夜暴富最好的方式
苏妙露把那条回复反复读了几遍,才确定谢秋是要来找她。她只能含糊道:“我现在在外面,我和我爸吵架了。”
谢秋回她,“我知道,你要我过来陪你吗?”
苏妙露忽然觉得心头的堤坝一松,委屈的潮水漫出来,一边哭,一边给她发了个定位。
许久的朋友再见面,总容易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来,旧日的一丝熟稔感已经似断非断了,找不多可聊的话题,多少会有些尴尬。苏妙露许多次设想过再见谢秋的场景,却没料到是这样,她抱着谢秋,趴在她肩头哭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