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成帝果然如我所料,早年酒色太重以致伤动了元气,如今小小年纪大有追随其兄的危险。所幸得到了南阳名医叶子文的诊治,却得知已经仅剩不足四年寿命了。为此,成帝才发愁起来,因为他对后宫的那些奸臣们挑选的佳丽们实在是拿不出半点兴趣,最后就落了一个总欺负宫女的恶名来。然而多年以来,多方渠道却不曾育得一子,加之年幼体弱的襄阳王年前离世,止留有一个一岁来大的双胞兄妹做为后嗣,由娘娘自己抚养。如此一来,尚留在人间的太祖本家一脉,就只剩那两个小娃,成帝自己,已经出阁的杨明公主,和那个传说中失落的太子了。当初接到线报,说太子可能出现在沧州,因此为了本家保有香火,成帝不惜亲率八千御林军,千里迢迢赶到了这里。
成帝垂泪道:想我大哥辛辛苦苦浴血拼杀,终于为我李家拼来那大好的江山,如今未曾传递给子辈,便有了断续的危险,真是天意弄人!如今既没有本事收拾这一众妖孽,自己还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找不到失落的太子,那这天下很快就要分崩离析了!我如今不顾一切,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这里,你们这些好汉们,可否愿意帮助于我呢?在下实在不敢说请字,但诸位都是明理之士,如果我一朝归天而去,而京城中又没有一个适当的继承人选,这天下……
韩百文道:你何必说这许多?你自说自话,我们岂能轻易便信!公孙亮道:兄弟差矣!他有什么理由要在此与我等纠缠呢?为兄倒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韩百文道:他不过是想假借咱们兄弟之手,帮他找出眼中钉罢了,我们却如何上当?成帝低头不语。方彩云不敢说话,便看着公孙亮,公孙亮道:总之,即便陛下有苦难言,然而事关皇室斗争,我等草民实在不便插手,更何况那太子一说本属谣传,我们几个如何帮得了什么忙呢?
成帝咳了一下默然道:朕派往十六个州府的密探,均无所获,止有沧州的探子查到线索,然而立即中断。这岂不惹人怀疑?朕相信,刘侍卫定然在沧州查到了什么,从而被杀,想来那叛军也在找太子,一定是那些人干的。但是如果太子加入叛军,则天下动荡不宁,朕虽念及骨肉亲情,却也不能拱手把社稷送与乱臣贼子。因此一定要在叛军前面,找到太子不可。说着他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道:不知道马将军可否查到了什么,希望他早日回报!
于是我们几个就沉默不语了。我见气氛尴尬,于是拱手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道李兄您当年受了韩兄弟之父的侮辱之后,却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报复于他呢?成帝愣了下摸着头道:哦,你说的倒是一件汗颜的事情。因为那日酒后失德,大哥也斥责了我。我那时虽然一时气氛,不过后来登基后苦于应付那些乱党,也就无暇想起此事了。后来他居然主动联系我,还要约定面谈,由此便是那次的祸端了。不过那个谢天光倒是安分了几年,如今,我看他就快憋不住了,我再找不到太子,恐怕不是死在暴民之手,就是死在他姓谢的手里!
我摇摇头,然后好奇道:既然你十五岁登基,那想来九岁以前,也是如我等一般,在乡野之中长大了?公孙亮道:哦,兄弟误会了,本朝先祖乃是前朝的大司马,因此陛下从小长在京中,自然不像我等一般了。成帝道:公孙老弟所言极是,在下确是未曾过过一日贫苦的日子,因此不敢说知道民间疾苦。但是也少不得在军中随大哥征战四方,因此也不是如你们眼中那般庙堂高坐不问下情。方彩云道:咳!如今能与陛下共同谈论些前身往事,我们已经感到很是荣宠了!如今就不要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既然陛下有缘到此,不妨见一见我们那满两个月的孩子吧!说着便起身下楼去了。
成帝此时已然有醉意,心中高兴道:其实今日能与几位这么特别的朋友一起,一吐胸中不快,实在痛快!他日朕回到京中,一定重重有赏!
韩百文不屑道:我与你可不是朋友。而且我估计,你的赏赐未到,大概自己就死在奸人手里了,这空头的奖赏,还是你自己留下吧!成帝略笑道:你爹辱我之时,我便想,他日若掌了实权,必先取其首级!然而今天,你我对面而坐,你如此薄待于我,我却胸中异常舒畅,岂不怪哉?韩百文道:那是你做了亏心事,当不得别人的正义直言!成帝道:不错!他日朕若取了实权,定拜你为御史,早晚前来辱骂于朕,朕亦将一日三省吾身,检讨过往的所作所为!韩百文摇摇头心想,这个成帝大概疯了吧?
公孙亮起身拱手道:我看不若,陛下今日便在寒舍休息吧!成帝摆手道:岂可麻烦老弟?朕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只是……说话间,大门被推开,一个人捂着胸口跑进来道:大事不好了!马将军被通判府抓走了!成帝站起来道:岂有此理!朕的大将,谁人敢抓!那侍卫跪下道:陛下,末将打探过,那个通判姓郑,是个出了名的糊涂虫。马将军当时追查刘总管的下落,掘开了墓地,结果被邻人举报,通判府就来了几个人,强拉硬拽的要马将军前去问话。成帝道:马将军有朕的手令,难道他竟然没有用吗?
不是的,将军给他们看了。结果那些衙役说,在沧州府牌子不好使,除非有知府大人的手谕,否则通天本领的人也得认罪伏法!因此不容末将解释,末将便与那些衙役起了冲突,马将军不想事情扩大,便跟他们走了,因此末将前来求救!
岂有此理!好个秦风,朕本不欲立即办你,你却屡次与朕做对!成帝回头看那侍卫道:给御林军发讯号,马上进入城中护驾!我倒要看看那通判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听命于一个知府,头前带路!侍卫下拜道:遵旨!于是成帝怒气冲天的就带着侍卫出去了。
公孙亮道:那个李天成一旦生气起来,就十足像个皇帝了!韩百文道:这恐怕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公孙亮道:如今他大怒而去,还叫了禁军,想来是要表明身份了,如此一来恐怕那郑通判有难,我们还是去看看吧!方彩云才出来,公孙亮道:陛下已经走了,你在家里看着朔儿,我们去救那郑通判!方彩云点头道:刚刚酒桌之上,一切不可当真,见驾之后要小心行事!公孙亮应允,于是我们兄弟几个马上就跑去通判府了。
此时那成帝与两名侍卫直接就来到通判府门口,那两名侍卫就一脚把守门的衙役踢开,与成帝闯了进去。此刻郑通判早已升堂,那马将军便于堂下站立。
按大新的律例,但凡案件,由县府州府逐级审理通过后,最后都要经通判批示才可定罪,案犯才可服刑。刑事案件一般要由通判府定期递交刑部备案。若遇重大案情,通判府有权过问,并且州府和通判府共同批示的案件,才可以判处极刑。因此通判既可以定人死罪,又可以从州府手里强行过问哪怕是铁证如山的案件,所以权力很大。由于州府通判的上官是京中的大理寺案察司,因此尽管那郑通判官低半级,但在成帝眼里,他居然听命于一个知府,实在是昏庸之至。
却说那郑通判由于久未审案,一时间也记不起堂审规矩了。当下就扬手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故挖人坟墓?本朝律典明文,盗墓者死,看你并不像个市井之徒,莫非你当真不知么?马将军拱手道:本官乃御前三品指挥使马宏远,至于为何盗墓,呵呵,他略微一笑昂头挺胸道:咱内禁卫办事,何人敢问?凭你区区一个州府判官,也想知道!也不摸清楚,自己有几颗脑袋!旁边小六捕头一惊,那郑通判招手道:小六子,你来下!小六马上跑上前去。
郑通判小声道:怎么回事?怎么抓来一个禁卫的人?小六拱手道:小人不知!人是周仁和那班弟兄拿来的,小人也是刚刚知道!郑通判一愣道:本官要你何用?这三班衙役哪个不是你的人,如何敢说不知?小六道:大人你这不明知故问吗?那周仁乃是秦知府的女婿,哪里把小人放在眼里?郑通判摇摇头道:周仁呢?周仁何在?旁边衙役道:周大哥交了差就和几个兄弟吃酒去了!
马宏远笑道:堂堂一个通判,居然连手下的人都找不到,真是稀奇的事情!小六回头道:大人没有问你,不许擅自说话!马宏远背着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郑通判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拍案道:你口称是禁军三品武官,可有证明?马宏远生气道:本官已经出示大内腰牌,却依旧被强拉自此,本官正要与你请教!请问,私自抢走大内腰牌是何罪名?郑通判道:若腰牌是真,当是欺君大罪!周围几个衙役都咽了一口吐沫。
郑通判想了想道:既然那腰牌已然不在你身上,此刻本官却不能认定你的身份,因此要先找到周仁一干人前来,问过之后才好决断!
不必了!说着,马宏远从袖中取出一只金狮道:本官兵符,可否为证?小六捕头马上走过去来接那金狮,马宏远用手一推道:小小捕头,岂可擅碰!指着那郑通判道:你若不信,可以过来一看!郑通判一惊,心想本朝武官,皆以金银铜虎做为兵符,只有禁军却是玉金银狮,此刻遥看,金光夺目,断然不是假的,加上那马宏远派头十足,因此郑通判马上走下来拱手道:还请大将军恕罪!下官管教不严,以致冲撞,下官定会从重处罚他们,请将军息怒!马宏远将金狮藏好道:郑大人不必客套了!想请罪,就说给我家主人听好了!这时,门外混乱起来,衙役跑进来道:大人!有三个人闯进来了,小的们都拦不住!说话间那成帝便与两名侍卫怒气冲冲而至,见到郑通判拱手立于案前,便不说话,自己就径直做到了郑通判的位置上,两名侍卫侍立左右,周围的衙役们此刻都不明所以,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马宏远用手略微一摆道:这便是我家主人了,郑大人说话可要三思!郑通判一听汗水落了下来,于是回身下拜道:下官沧州通判郑天白,拜见上官大人!他口称上官,却未言明,心中自然有了计较。成帝拍案道:郑通判,你这府衙究竟何人当家!郑通判低头道:自然是下官当家!
成帝略笑道:却是好笑!你且说来,因何事拘捕马将军!郑通判道:听衙役们说,是有人指控,马将军私自挖掘他人墓穴,因此被捕!成帝略指马宏远道:那你可曾出示腰牌?马宏远拱手道:小人自然出示,却被领头的捕快夺走,强拉小人自此!成帝道:可是实情?小六跪下道:大人与小人皆不知详情,这位马将军是被周仁带人拿来的,与大人和小人无干!成帝呵呵一笑道:马将军,那些捕快们可还有什么话说起过?
马宏远拱手道:回主子,那些捕快抢了小人的腰牌不说,还放言,在这沧州,除了秦知府的手谕,什么牌子都是狗屁一样,即便是圣旨来了,也如同草纸一张!说着便回头看那郑通判。郑通判一听马上流汗遍体匍匐在地道:下官管教不严,实在有罪!还请上官恕罪!小六子也叩头道:还请上官明察,那周仁仗着秦知府撑腰,在这沧州之内横行霸道,从未将大人和小人放在眼里,因此今日之事着实与我等无干,不敢请求饶恕,只望辩明真相!
马宏远拱手道:主子容禀!就算郑通判与此事无干,然而堂堂一个通判,头上有大理寺撑腰,居然听命一个知府,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整个沧州的百姓都见不得青天白日,单此一罪便足已抄家斩首了,何况还管教不严,纵容属下胡作非为,抢夺并谩骂天子之物,简直罪大恶极!希望主子可以替百姓们伸张正义,还沧州一个朗朗晴天!成帝拍案道:够了!于是马宏远不敢多说站到一旁。那郑通判早就抖成一团,小六子虽然不知道那个上官是谁,但看样子就知道大有来头,因此也吓得面如土色,汗流满面。成帝站了起来道:马将军听令,把这个昏庸无能,草菅人命的通判,还有他的鹰犬拉到大街上,任由百姓扔石处死!马宏远下拜道:遵旨!周围的衙役们刚刚还如云雾里,如今一听,那个三品的禁卫大将口称遵旨,于是也都吓得腿软跪了下去。
马宏远起身一指几个衙役道:你们把姓郑的和那个小子绑到门外的石狮上,告谕远近百姓,就说京中钦差已到沧州,如今通判犯法,任由百姓处置!快去吧!那些衙役平日素来与郑通判和小六关系良好,此刻不免犹豫。但听说是钦差大臣的命令,还是三品禁卫大将军的指令便不得不从了。于是四个衙役走到他们跟前道:得罪了大人!说着就当堂剥了他们的官服,把他们拉到了府门外。
这时我和公孙亮韩百文赶到,却看见那郑通判和小六被绑到了石狮上。公孙亮近前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将州府通判如此凌辱!我拉着他的手臂示意不要说了,公孙亮一惊便想到了。这时附近百姓就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的,一个捕快过来把告示贴到了木牌子上。一个衙役便读了马宏远的告示书,那些百姓听后就都摇着头离开了。于是我和韩百文道:大哥你留下来,看哪个敢碰郑大人他们一下?公孙亮点头,便站到一旁看着。于是我和韩百文便击了鼓,那些衙役知道我们是郑大人的相识,便带我们进去了。
成帝此刻怒尤未止,马宏远在一旁道:你们几个衙役,马上去把那个周仁和一干人带来问话,跑了一个,本将军要你们全家不保!那些衙役早被吓住了,于是都转身跑去找那周仁了。此刻听到我们击鼓,成帝不耐烦的道:此刻那姓郑的已然绑在外面,还有谁会击鼓?马宏远道:大概是来求情的!哦?成帝拍案道:我倒要看看,跟姓郑的一路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传!一名侍卫马上跑下去,来到堂下一看,认识,吃了一惊,于是他小声道:一会儿见了我家主人,切不可胡乱说话!主子虽然未必怪罪,但恐怕失了威风,希望你们明白!我和韩百文点点头。于是我拍拍韩百文的肩道:尤其是你!他略微一笑,我们便步入大堂。
果然那成帝盛气之下坐在堂上,一看我们进来,不免吃惊不小。马宏远不曾见过我们,因此当下喝道:大胆!见到钦差为何不拜!韩百文道:你说你们是钦差,可有凭证?马宏远一听笑道:你们不见那郑通判已然伏法,钦差大臣高坐堂上,何须证明?韩百文上前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小子只看见一群绑匪,劫了通判大人,霸占了府衙,如今你不给证明,小子自然不跟你干休!
马宏远一听大怒道:岂有此理!居然敢当面污蔑堂堂禁卫大将!来人,给我拉下去责仗二十!
你等一下!我拉着韩百文到身后,冲着成帝道:陛下,可否告知小子,这大堂如今是谁做主?马宏远一听马上跪下道:主子容禀!那小子实在狂妄,因此才替主人教训于他!韩百文在我身后道:要教训也轮不到你,一进来这大堂,无论什么事,还得是看陛下如何处理!马宏远只好憋着脸不说话了,不过他心里不免纳闷,这两个小孩如何得知成帝身份。成帝道:马将军,人家说的没有错,咱们得证明自己的身份,才可以名正言顺!
马宏远只好起身,拿出金狮,心想,内禁卫,只有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出示这金狮兵符,不想今日两度出示,如今还是向两个小孩子!自觉低了身份,当下闭了眼睛,往前一递,似乎极不情愿。没想到韩百文走过来一把抓在手里摸起来道:哇!真的是金子做的吗?好像是狮子!马宏远当下揪住了韩百文的衣襟,一把夺过在手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韩百文摇摇头。
马宏远张目道:此乃禁卫三品指挥使金狮兵符,岂可让你这小娃把玩!说着往地上一掷,那韩百文就摔倒在地,于是马宏远将金狮再度藏好。
韩百文起身道:就算你是内禁卫,有何权利处决州府通判?可有大理寺批文在手?那马宏远一愣道:你居然知道这个?成帝摇手道:算了韩老弟,就不要较这个真儿了!你们可是为了姓郑的求情而来?我刚要答话,结果韩百文往前一站道:既然堂堂正正的判决了郑通判,你就必须也拿出个堂堂正正的证据来,说明你有此权利,否则空口无凭,小子们实难信服!另外,在下也非你口中的老弟!
你说什么!成帝愤然站起身来。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