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嘿嘿”一笑:“公自姓曹,不姓刘,汉祚久否,与公何干?”
表面上象是在反问,在随口糊弄,可曹操多聪明啊,当场就听明白了其中的真意。他一琢磨这不错啊,那我就反复提问题,请张伯爵回答好了。于是二问:“天下可得定于一否?”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吾可得目见否?”
“公曩昔时,岂不见天下定于一耶?”你过去看见过,至于未来么……哈哈,你自己猜。
“吾可得久寿乎?”
张禄心说曹操活了多久来着?五十几还是六十几?要命啊,我不记得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反正你活不到七十岁就对了。
“吾之大敌,孙权耶?刘备耶?”
张禄捻须而笑道:“孙仲谋徒守父兄基业尔,何足道哉。刘玄德当世枭雄,可与曹公并为龙凤。”
曹操心里有数了,想了一想,继续问道:“吾昔讨董,在荥阳汴水为徐荣所败,身几不免;后兖州为吕布所夺,唯余三城;伐宛而丧子侄,并殁大将典韦;今在赤壁,为周瑜小儿所败……似此败绩,还尚有否?”
张禄心说什么荥阳汴水,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吃大败仗,那我哪儿记得清啊?我只记得汉末三国时代共有三场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战役,官渡其一,赤壁第二,第三是夷陵——那就跟你曹孟德没关系啦。随口答道:“从无常胜之将,不败之军,败而能整,知耻后勇,斯可无惧矣。”
曹操心说听你这话,我可能还有败仗要吃……回想那不久前江上腾飞的烈焰,百千樯橹,瞬间化作飞灰,不禁雄心壮志大受打击,于是仰天而叹:“吾自兴兵以来,蹉跌实多,人事纷扰,何如先生之无忧也。吾欲修仙,未知可否?”
娄圭当场就惊了,心说曹操要撂挑子,这话儿怎么说的……正待要劝,张禄却抢先开了口:“吾能舍弃凡事,故能修仙,曹公能否?自古以来,无长生之帝王,亦无驻世之神仙,或求其实,或求其名,各有所需耳。曹公牵绊红尘过深,恐不能得仙缘也。”
他本来就觉得曹操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哪怕再怎么假装高深也没用,自己这半仙的脑子都快转不过来啦,而如今曹操竟然又起了颓唐之心,竟然想要追求仙道……这话题不能再让对方领着了,咱们还是赶紧扯回来吧。
于是再申前议,希望曹操能够帮忙介绍一二大将,教授自己武艺:“未识徐公明在否?且闻曹公麾下有虎侯许仲康,力能提牛,禄可得一见乎?”
曹操既然开始有点儿自暴自弃,也就没心情再问日后之事了,终于回复张禄,说徐晃不在——“吾留其与满宠共守汉津矣。”但是许禇在,我这就把他叫进来跟你相见。
张禄是没料到,许禇竟然是包了满身的纱布,拄着拐进来的……原来那日赤壁兵败,许仲康力护曹操,身上连中了好几箭,一条胳膊还让火给燎了,半边儿皮肉全都是黑的。不过他向来体质好,就这样还能够跨马拧枪,当先开道。谁成想随即败兵涌入华容,那地方道路本就狭窄,再加上前几日下过暴雨,满地的泥泞,难以行走,刘备还追在屁股后面纵火……结果许禇一个不慎,马失前蹄,滚下来的时候大腿正巧别在一块石头上,当场就骨折了……
张禄心说就你这德性,怎么可能教我武艺啊,看起来这趟算是白跑。于是在跟许褚互相致意以后,他就站起身来,向曹操告辞。
其实他这会儿没地方可去,张坚暂且离开了天柱山,打算去偷袭某位下凡的天仙,事先跟张禄打过招呼了,我要是事了返山,到时候自会想办法通知你,没我的指令,你切切不可再回天柱。所以张禄满可以跟着曹军返回许都,等许褚伤好,可问题是……那样曹操必然会问个不停啊,自己这装神棍可已经装得很辛苦啦。
而即便没有这个因素、难点,张禄也不想跟曹操混太长时间。他发现确实万事皆有因果,因果纠缠,就能把人牢牢地束缚在凡间。他此前跟曹操说:“曹公牵绊红尘过深,恐不能得仙缘也。”那并非随口敷衍,而确实是有感而发。
你想啊,要是我当初不临时起意,要去拜访曹操,就不会先入袁营,也不会跟刘根做过一场;曹操因此不会认识郄俭,也不会日后命郄俭改名换姓,为他总管修道人;没有自己和郄俭跟曹操的交情,张坚不会化身王真,暂栖曹营;张坚不入曹营,必然不会认识许褚,也就不会让自己下山来向许仲康讨教武艺……
这一重重的因果,全都连接在了一起,其结果就是,隔着十好几年,把自己二度送到了曹操面前。
眼瞧着曹操年岁渐老,又刚在赤壁败了一场,雄心逐渐消磨,竟起修仙之意。本来曹操笼络了不少的修道者,不说当猴儿耍吧,也没把他们太当一回事儿,可以说等同倡优,如今这心态一变,将来怎样就不好说啦。这会儿自己再跟曹操接触多了,会不会因缘纠葛,闹出更多妖蛾子来呢?
不成,我不能久留,还是先告辞吧,再琢磨该往哪儿去……要不然,我真去印度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