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心中一震,马上脸色发白,怎么都没想到顾屿会提起他母亲当众打他这件事。月光下,顾屿眸色发冷,一点儿温度都没有。这让沈烬咬了咬下唇,语气一下冲了:“……是,就要算在你头上,怎么了?”他顺手推了顾屿一把,顾屿却没心思和他动手,只说:“让开。”沈烬攥着手心站在那儿,偏偏不让:“就两分钟说说话,能耽误你什么?”远处那条街塞满了卖花圈挽联的小店,天色阴沉沉的,一如后来顾屿忽然暗下来的神情。就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巷口,沈烬第一次和顾屿扬起拳头。两人谈不上势均力敌,沈烬年长一岁,又高了小半个头,没有输的理由。可很久以后他却知道,顾屿在考试时秒睡是因为照顾重病的姆爸没休息好,也知道后来顾屿几个月没上学,是因为那个人已经时日无多,连和自己的孩子说句话都困难。据说,顾屿的姆爸不堪病痛折磨,最终走得匆忙。对方毕竟在当地小有名气,惋惜同情的人不少,前去吊唁的人还传言顾家小少爷的态度十足冷漠。他拦着顾屿说话那天,是顾屿姆爸第一个忌日。他不清楚后来顾屿有没有赶在陵园关门下班前进去,只是心存愧疚去道过歉,但顾屿却一如既往冷淡:“没什么好道歉的,迟早有一天我会打过你,你也不用来管我的闲事。”“……”沈烬喉咙轻动,“你这人怎么——”顾屿撞开他肩膀径直离去,一句话也不愿和他多说。沈烬吃了两次瘪,只好舔舔嘴唇,嘀咕着转身走开:“不管就不管……你以为我想管?”此后数年,两人之间发生的大小冲突不胜枚举:篮球场上撞伤彼此,五·四晚会争执节目顺序,连食堂排队沈烬都要招惹顾屿一番,故意插队在他面前,看他能高冷到什么时候。只要顾屿不说话,沈烬就敲着饭盒站顾屿前面不走,反正沈烬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也没人敢说什么。等顾屿终于忍不住要发作了,他才无所谓一笑,提前离队回到队伍最后。久而久之,谁都知道他俩深仇大恨,有两次沈烬跟兄弟躲在厕所抽烟被班主任找到,他还死皮赖脸往顾屿衣服上蹭,说要让顾屿也沾上烟味同归于尽。当然,班主任脑子没问题,最后只拎了一众问题学生去写检讨。印象中第二次真正动手,已是高中那个七夕碰上宋以知时的事。正值暑假无聊,沈烬打完工便蹲守在明月大街三期附近,想看看他的死对头会不会在七夕出门。那条街连通着f区的拆迁房和富人区,沈烬穿着件领口变形的t恤躲在还在修建的巷口站牌后,看上去跟做贼差不多。c市的盛夏夜热得像在冒蒸汽,那天他站了两三个小时也没等到顾屿,汗水沾湿他前胸后背,弄得他锁骨上都汗涔涔一片,微微发着红。晚上9点多,他终于悻悻以为顾屿不会出现,抬脚想走,但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忽然映入视野,吓得他脊背一直,赶紧往巷口又挪了一步。但紧接着,他却发现顾屿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跟着那个青梅竹马,宋以知。沈烬知道宋以知这个人,无非是因为高中同学跟宋以知是初中同学这层关系——那时候他得到情报,宋以知和他们的五中校草顾屿认识多年,并且早已分化为oga,在城南那个中学是出了名的受欢迎。夜色下,宋以知紧贴着顾屿,两人身高相差10几厘米的样子,看上去挺配。沈烬远远望着他们,想:不就是分化成oga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也是oga,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那个七夕,沈烬带了块顾屿最讨厌的薄荷味儿巧克力,本来打算找机会塞给顾屿恶心对方,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事情就变成他上前挑衅,和顾屿动了手。这一次他表面胜利,其实却被宋以知掐出几块血痕,没占到什么便宜。跑回去的路上,他把那块没用上的巧克力扔进垃圾桶,走出几步又折返捡起来,揣回了口袋里。整个暑假,他都在给社区送菜软件打工,如果不是他自愿少领工钱,负责人恐怕都不想要他一个未成年来兼职。烈日下,他一天送好多菜才几十块钱,那块巧克力于他来说价值不菲,扔了还不如自己吃。七夕夜的街道熙熙攘攘,沈烬撕开巧克力包装咬了一口,薄荷味儿很冲,凉得他鼻头发酸,眼眶也微红。见了鬼了。所以那时候他想:早知道真有这么难吃,刚才就该撬开顾屿的嘴塞进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