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沈炽难以置信,他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随后快步疾行,几乎是飞一般扑过来,一把搂住陆行渊,颤声道:“我一直以为我没有护住你,让你死在战场上,我每次想起来就难受的不得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为什么护不住你。”沈炽的体格比陆行渊还要高大,可抱着陆行渊,俯在他肩头,他这个大个子就开始哭鼻子。陆行渊没有推开他,沈炽的出现代表的是他为数不多的童年回忆,他曾经以为的失去在复得,那种心情饱胀而酸涩,万分复杂。他抬起手落在沈炽的背上,安抚道:“我没事,我回来了。”玄弋看着相拥的两个人挠了挠头,刚刚还剑拔弩张,大打出手,这会儿却是亲密无间,互诉衷肠。山脚下,魔族或许不认识陆行渊,但他们认识沈炽,一时窃窃私语不止。游风打开酒葫芦,饮了一口酒,喝道:“看什么看?今天的训练做完了吗?”弟子们连忙回神,不敢多言,再度投入训练中。游风喝着酒,隐晦地看向陆行渊和沈炽二人,目光幽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沈炽的出现着实出乎意料,陆行渊临时改了主意,带着二人离开山峰。“我刚才还以为是有人族潜伏进来,挟持玄弋这傻小子。早知道是你……我不该跟你动手的。”回到居住的小院,陆行渊和沈炽好好叙个旧。沈炽说到自己鲁莽出手,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陆行渊回来这段日子,他并不在族内。玄弋刚才打圆场提到的北方,其实是荒域的一处深渊,里面物产丰富,同样危机重重,每隔一段时间,魔族就会派人带队前往收集物资。“你也是关心则乱,不用放在心上。”陆行渊没有在意,比起旧友重逢,那点误会算得了什么?沈炽略显局促,他看着陆行渊,忐忑道:“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陆行渊当年小,沈炽就把他抱在怀里,他受伤倒地时,身体踉跄,抱着陆行渊摔倒在地。他躺在血泊中,看着人流把他和陆行渊冲散,他大声呼救也无济于事,后来意识逐渐溃散。他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被卷进阵法侥幸捡回来一条命。他一直留着当年受伤的那道伤疤,任由他像蜈蚣一般狰狞可怖地盘踞在自己的背脊上,就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当年的仇恨。陆行渊目光幽深,道:“我当了一世的孤魂野鬼,如今寻到你们,才算找到家。”沈炽在魔族声望颇高,当年和陆行渊同辈的人里面,他因为受了重伤,又弄丢了陆行渊,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多年来刻苦修炼,修为远超同辈。强者在任何地方都会受人尊敬,更何况沈炽对族人很好,族里有什么事他都会冲在前面,简直就是拿出了拼命三郎的架势,不断地磨砺自己。他一直想杀回人族,以报当年的血海深仇。但梅洛雪有自己的考量,不允许他们胡来。这口恶气他憋在心里太多年,如今和陆行渊重逢,他终于有了一个发泄口。二人叙旧,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完。沈炽说到兴起之时,拿出烈酒,要和陆行渊一醉方休。陆行渊看了眼酒坛子,没有拒绝。沈炽谈到这些年魔族的发展,在经历战争,死了那么多族人后,族内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低潮。陆晚夜封印真实之门,他们困在这里,面对灵气枯竭的故土,心里既痛苦又绝望。但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内心的伤痛逐渐压下去,荒域的情况也一天比一天好转,到现在,这里的灵气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甚至比他们迁徙前生活的状况还要好很多。“故土灵气复苏是件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梅姨一提到这件事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些年,魔族的发展有了起色,复仇的事不止一次被提起来,但梅姨都压下去了。”沈炽拉着陆行渊坐上屋顶的骨脊,在这里,这方小院尽在脚下。他灌了一口酒,微微低着头道:“我是复仇的积极分子,在梅姨眼里就是个刺头,我知道我不该忤逆她。可是行渊,我这里疼。”沈炽指着自己的胸膛,魔族热血未凉。多少次午夜梦回,战场上死去的族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身上的血怎么也止不住。他们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沈炽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痛恨自己在梦中也拉不住陆行渊的手。陆行渊喝着酒,辛辣的酒水灌入喉咙,灼热感似火一般,直入肺腑。梅洛雪不会说的话,沈炽不会隐瞒。他们一个是想给陆行渊看魔族好的一面,一个是想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陆行渊的内心被沈炽的情感深深地触动,这些年,他又何曾忘记过那些痛苦?天衍宗借他的手铲除异己,他借着天衍宗的便利屠戮三尸宗各地分派。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手上沾染无辜的鲜血,那些人既然参与了入侵,就应该有被复仇的觉悟。“行渊,回来领导我们吧!”沈炽提起酒坛和陆行渊碰杯,豪情万千:“魔君这个位置属于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和君上一样,带领我们走向新的辉煌。”沈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他之前一直不明白,梅洛雪到底在等什么。但是今天看见陆行渊,他想他有了答案。梅洛雪在等陆行渊,哪怕不确定他还活着,找不到他的踪迹,梅洛雪也始终相信他终有一日会突破重重困难,返回故土,带着族人竖起战旗,重新杀回去,让人族和妖族听清楚他们的名字。陆行渊同样举起酒坛,坚定道:“如君所愿!”陆行渊没有想过要当魔君,甚至在之前,他还有意回避。如果说玄弋的无心之言让他动了心思,那沈炽的肺腑之言就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离开族群两百多年,甚至有一个复杂而矛盾的身世。可是那又怎么样?他是陆晚夜的儿子,他的身体里流着魔族的血,他不该逃避,他应该去面对,去肩负起这份属于他的责任。未曾尝试不是借口,他生来就该领导族群,以王的姿态,庇护他们。此前只是命运偏离了轨道,现在应该让一切重回正轨。陆行渊和沈炽喝了很多酒,没有节制,以至于早已超出他的酒量。等梅洛雪听到消息赶来时,这两个人睡在屋顶,脚边是一堆酒坛子。梅洛雪让玄弋把沈炽送回去,她把陆行渊搬回床榻。睡梦中的陆行渊似有两分不安,剑眉紧蹙。梅洛雪打来水给他擦了擦脸,看着他越来越像陆晚夜,眼神复杂,流露出心疼和不忍,对着夜色长长地叹了口气。陆行渊一向克制,知道自己不能喝,他都是小酌几杯,从不贪酒。今日和沈炽聊到魔族,心里装着事,不免喝多了。这是他第一次尝到醉酒的滋味,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受控制。整个人轻飘飘,软绵绵,好像踩在棉花上。他觉得喉咙发干,有些口渴。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倒水,可这一翻身,却像是撞进柔软的锦被中,提不起力。“水……”下意识地,陆行渊低声喃语。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温热的水端到嘴边,陆行渊喝了两口就没喝了,搂着他的人移开了杯子,却没有放开他。他听见清晰的心跳声,一双冰凉的手替他解开衣服,散去身上的酒气和灼热,让他躺的舒服些。陆行渊闻到草木淡淡的清香,很熟悉,但是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完全想不起来。他本能地靠近,贴近身边的冰凉。很快,他像是不满足于此,伸出手抱住,整个人都压上去。“师尊,你喝醉了。”谢陵的声音落在陆行渊的耳边。灯火通明的房间里,陆行渊霸道地把谢陵禁锢在怀里,即便醉倒在床,沉入梦中,他也会下意识地贴近谢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