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终究只有他在乎。血亲这份情从来就不属于他,他执着的是虚幻的妄念,贪婪的泡影。这个道理,早在前世他就该明白了。陆隐川轻笑一声,此时此刻他内心一片平静,他握紧手上的破厄,面向众人,朗声道:“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师无为非杀我不可。因为我姓陆,魔君陆晚夜的陆!”从复仇到魔君陆晚夜,陆隐川带给大家太多的‘惊喜’,以至于他们的脑子都有些跟不上这一连串的变故。刚想喝口茶压压惊的凌玉尘更是被呛的直咳嗽,他看了看陆隐川,又看了看身旁的长老,露出困惑的神情,诧异道:“他刚刚说什么?是我听错了,还是我理解错了?”长老面色凝重,没有说话。这一刻,高楼上的势力出现了明显的分歧。当年参加过狩天计划的人看陆隐川的眼神完全变了,如果一开始他们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现在他们就被卷入戏中,无一幸免。就连刚才帮忙说话的红尺素也面有寒意,神色惊疑不定。而没参加过狩天计划,在狩天计划之后出生的那些人只是听闻过这场战争,却从来没有真正的见识过。他们中甚至有些人连魔族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在书中的只言片语中晓得他们和人族最大的不同是他们有角。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思绪游离,不知道宗门内的前辈为何如临大敌。魔族销声匿迹两百余年,至今依然响亮的就是魔君陆晚夜的名字,他是一个特殊的君王,没有魔族的戾气和凶狠,平生最大的喜好就是炼器。不可否认,在战争开始之前,他在大陆上的风评很好。他性情疏狂洒脱,不拘小节,英俊威武,上至宗门首脑,下至入门弟子,凡是投缘之人,他都能聊上两句。陆隐川之前高冠束发,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无情无欲,就算面上有几分相似,世人也很难把他和陆晚夜联系起来,可今日他玉冠碎裂,长发披散,和师无为对峙之时条理清晰,露出的那股疯狂劲,颇有几分陆晚夜当年的风采。此刻再看他的冰冷,不似其父却似其母。“破厄剑尊,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谢道义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云棠和稍显慌张的谢迟,寒声道:“你别因为一时意气就自毁前程。”陆晚夜不重欲也不风流,在遇到云棠之前,他洁身自好,未曾有过红粉知己。在遇到云棠后,他也是以人族的规格下聘求娶,并非无媒苟合。他和云棠成亲,天下皆知。但他们有孩子这件事,人族和妖族并不知晓,也未曾听见天衍宗透出什么风声。谢道义此问是警告也是求证,他和云棠做了两百多年的夫妻,他不在乎云棠和陆晚夜的事,因为在他看来,那就是逢场作戏。但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特别是这个孩子还被天衍宗瞒的严严实实。谢道义一开口,大家的视线必不可免地落到他们身上。探究,好奇,甚至是恶劣。谢迟嚣张跋扈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那么多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他被看的心里发毛,抓紧了云棠的手臂。这些年,他痛恨谢陵,因为谢陵让云棠和谢道义的恩爱变成一场笑话。同样,陆隐川的存在对于谢道义而言,也是一场笑话。谢迟此刻多希望自己的母亲说一句解释,而不是让陆隐川来左右,可是云棠没有开口,她对谢道义的眼神视若无睹,依旧在淡定的品茶。陆隐川注意到他们之间暗潮涌动,他没有畏惧谢道义的威胁,冷静道:“家父陆晚夜,也曾是称霸一方的魔君,身为他的儿子,我有什么不敢认?”旁人心存侥幸,陆隐川偏要打破他们的侥幸。他在天衍宗为棋两百余年,师无为从未把他当过自己人。既然如此,他又何须顾念旧情?师无为不要他说,害怕他说,他就偏要说。他是陆晚夜的儿子,从来就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师无为被陆隐川这句话吓得瘫坐在椅子上,他心中怒火和惊惧交织,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局面。早知陆隐川会鱼死网破,他说什么也不会召集各个门派,而是悄悄解决他,让他把这个秘密彻底地带进坟墓。在座的各门各派神色精彩,墨流光身为当年狩天计划的参与者,对陆晚夜印象深刻。那位魔君如果不是卷入斗争之中,会是一位好父亲。墨流光叹息一声,他抬眸看向谢陵。狼族少年已经被这个消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墨流光在他耳边轻声道:“看来你对你这位师尊并不了解,要是早知他的身份,你还会为了救他奔波数万里?”谢陵沉默,他不知道。确切说他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他身上有陆隐川的影子,也有夺舍者的疯狂。夺舍者是魔族,他的师尊也是魔族,这是巧合吗?谢陵不信,他第一次对夺舍者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看向高台上的陆隐川,低头问墨流光:“他能逃出去吗?”墨流光挑眉:“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看看在座的各门各派,又有谁不是他的敌人?”“也包括你?”狼崽子的目光黑沉的可怕,他在乎的不是当年的那场大战,他在乎的只是眼前这个自己想救的人。墨流光对上他的眼神,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他当然也是仇敌之一,但他有种预感,如果他如实相告,谢陵绝对不会放过他。一想到因为这句话,将来会起无数的麻烦和纷争,墨流光就一阵头疼,他倒回椅子上,身体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太麻烦了,我懒得动。”在场那么多人,就算没有妖族,陆隐川也插翅难逃,墨流光不介意趁此机会卖个人情给谢陵,他能让妖族不出手。谢陵明白他的意思,道:“谢了,我师尊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如果他真的是我师尊,他一定留有退路。墨流光看着谢陵的侧颜,欲言又止。他想,他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谢陵,当年杀死陆晚夜也有谢道义一份,他和陆隐川之间,有着真正的血海深仇。“算了,由他去吧。”墨流光见谢陵全神贯注地观察眼前的局势,满脸担忧之色,默默地把这些话咽回肚子里。陆隐川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如果真的把仇恨施加在谢陵身上,谢陵也不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随着陆隐川揭开自己的身世,各门各派的声音就没停过。御兽宗,红尺素抚摸着手上的蜥蜴,看向陆隐川的眼神是忌惮也是赞赏。“陆晚夜傲骨铮铮,你身为他的儿子,要是不敢承认我反而会看不起你。但你也该知道,你不点破这重身份,我们会敬你,尊你,甚至帮你在天衍宗之间周旋,保你一命。但现在你是魔子,又有如此天赋,我们断然不会放虎归山,你会死。”陆隐川颔首:“我知道。”“你不后悔?你本该有大好前程。”红尺素颇有几分惋惜,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却是他们的敌人。陆隐川执剑面向天地:“魔族覆灭之时,我才两岁,流落山涧十年,与狼为伍,后被天衍宗寻回。我也曾把这里当成我的归宿,但显然师宗主不这样认为。他需要的是一柄可供天衍宗驱使的剑,就算我贵为九尊之一,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流着魔族血脉的孽种。”陆隐川顿了顿,看向红尺素,道:“今日多谢红长老抬爱,但此地已无我的容身之处。不管我说不说出这个身份,我都是死路一条,索性就把话都挑明了,做个明白鬼总好过稀里糊涂。”师无为步步紧逼,不给陆隐川半点生机,陆隐川此举,确实像是被逼急了,鱼死网破。红尺素混迹大陆千载,并非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陆隐川的话也就骗骗那些涉世未深的玄门新人,对付他这种老怪物可就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