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渊转头看向地上的谢陵,这孩子比他们分开时还要狼狈的多,头狼刚才那一爪子险些废了他的肩膀,伤口深可见骨,血肉翻卷,衣服被鲜血染红,唇色淡的看不见,面色惨白,额上冷汗直冒。他看着陆行渊,既不喊疼,也不道谢,眼神阴郁,抿着唇一言不发。活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知道没有人要,就默默地忍着。痛也好,伤也好,权当身体不是自己的。陆行渊没办法把人丢在山林里,只好捡回山洞。不大的山洞因为多了一个人显得更小了,谢陵身上的伤没有处理,看起来触目惊心。陆行渊看着就来气,把人往地上一扔,也不废话,上手从他身上摸出储物袋,拿出一套衣服放在一旁,然后是丹药,绷纱。谢陵一开始还想躲,陆行渊遏制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人放倒在地,三下五除二地脱了他的衣服,拿起药就往上抹。谢陵抓住他的手,冷着脸,嘴唇颤|抖:“我不要你救!”“那你别跟着我,别让我看见你。”陆行渊沉下脸,他只是不想理会,不代表他眼盲心瞎,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大活人。他和谢陵分道扬镳,但很显然谢陵不肯走。对于谢陵而言,陆隐川有着非凡的意义,悬崖上的决裂本该让他清醒,却因为陆行渊的破局导致他没有彻底死心。陆行渊检讨了一下自己,承认是自己的失误影响了谢陵。山里的夜风很冷,即便烧着柴火,对没了修为,又是重伤状态,还被扒了衣服的谢陵而言,也是凉意阵阵。他瑟缩了一下,苍白的身体在陆行渊的掌下微微发抖,浑身冰凉。陆行渊冷硬的心软下来,口气也缓和不少,没有刚才那种针锋相对的凶戾。他手上沾了药,轻轻地抹在谢陵的身体上:“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知道珍惜,难道别人会在乎?”陆行渊决定和谢陵讲道理,以他看小说多年的经验,给人灌点心里鸡汤也不是不行。谢陵没吭声,他也没力气吭声了。陆行渊手上的药见效快,副作用就是很疼,谢陵咬着自己的手,汗水润湿了额前的长发,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陆行渊很快发现不对,他查看时,谢陵已经把自己的手咬出血。陆行渊抓过他的手一看,顿时气笑了:“牙印还挺整齐。”他又把药抹上去,谢陵痛的抓紧了他的手,汗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痛成这样也不肯吭声,脾气倔得很。陆行渊找到止痛的丹药塞进他嘴里,药效缓和了剧痛。陆行渊见他的神色没有那么痛苦,才继续往下抹药。他的手很热很热,在这冷风刺骨的寒夜里,像是暖和的阳光吻过谢陵的每一道伤痕。谢陵睫毛轻颤,抬眸看着他。在这个被火光照亮的山洞里,陆行渊的身上有了一层暖色,他眉骨高,眼窝深,鼻梁高挺,剑眉星眸,好看也耐看。虽然平日里冷冰冰的一张脸让人心生畏惧,但还是有人会忍不住偷瞄他的脸。今日发生了很多事,特别是在陆行渊的身上,谢陵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变化。他的师尊冷若冰山,像终年不化的雪,淡漠,克制,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都会深思熟虑。严谨地仿佛排练过千百遍,不允许自己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但今日,他在师尊的身上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一面,鲁莽,随性,不计后果,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没有顾虑。说他自暴自弃,他又有目标,不是漫无目的。一个人的性情不可能突然发生如此大的转变,特别是陆隐川这种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细枝末节的人,他走一步算三步,错一步都会推倒重来,又怎么会变成这样?谢陵心头疑虑渐生,但就在他觉得不对劲时,陆行渊又会用他的恶劣把他拉回现实。这个人还是那么的讨厌他。陆行渊不知道谢陵已经在思索他的身份,他给谢陵涂完药,缠上绷纱,才把一旁的衣服拿过来递给他,示意他穿上。这次谢陵没有对着干,毕竟他也不想光着身体和陆行渊同处一个空间。陆行渊又往火里扔了几根柴,让山洞暖和起来。他整理好谢陵储物戒里的东西,多转移了一些放进储物袋。“你疗伤需要的东西我都给你拿出来了,明天一早,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要再跟着我。”陆行渊强硬道:“你在我这里,又能讨得什么好?”谢陵坐起身,背靠着身后的石壁,火光给他添了几分血色,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他的脸上没有笑容,眉眼一垂,显得可怜。他还没说话,陆行渊已经觉得自己受到了谴责。那脆弱的模样,像是冰雕的花,重一点,热一点都会破碎。陆行渊磨了磨牙,这次没有心软。谢陵有谢陵的人生,他应该去找属于他的机缘,而陆行渊要去闯一条新的路,摆脱陆隐川炮灰的命运。面对谢陵的不配合,陆行渊想了想,故意道:“你不恨我吗?我废了你的修为,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你还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我。一点小恩小惠就铭感五内,不忘于怀,你不觉得这样的你过于自轻自贱?”陆行渊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过分,他不信谢陵还能无动于衷,毫不嫉恨。他不介意成为谢陵心中的仇人,他有仇恨才有继续往下走的动力。不然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低迷,没有斗志,甚至连生的意志都有些薄弱。谢陵抬头,陆行渊看见他眼里跳跃着火光,神色阴沉了一瞬。就在他觉得自己的话成功激怒谢陵时,谢陵的眸光又黯淡下去。哀莫大于心死,言语的刺激只短暂地发挥了一下作用,这样下去不行。陆行渊犹豫了一下,道:“你不想杀我吗?”谢陵瞳孔骤缩,他对这句话有了反应。陆行渊见有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谢陵轻声道:“不想。”谢陵已经杀了陆隐川一次,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以为那样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事实是陆隐川死后,他心里的仇恨跟着消失,整个人变得怅然若失。他恨陆隐川,从被他打下悬崖开始,恨意就藏在心底,无时无刻不再折磨他。一年,十年,百年,他数不清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在黑暗中痛苦,在绝望中悲鸣。恨一个人太久,消耗了他全部的感情。当这个人消失后,他的心也跟着死去,活如行尸走肉,麻木,无趣。再度重逢,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恨眼前的这个人,回望后半生,他沾满鲜血的双手,疲惫苍老的心让他没有勇气再走一遍将来。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下,静静地等待死亡,让生命结束在陆隐川想要他结束的时刻。但不曾想,这一次他的师尊不是把他打落悬崖,而是抱着他跳下悬崖。那种诡异让谢陵打精神,想要弄个明白。恨意是谢陵在绝境中突破的根本,但现在他的恨意没了,陆行渊有点茫然。不用问,他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这个故事是以谢陵为中心轴,如果谢陵不转起来,所有的一切就乱套了。陆行渊想要的活命,不是建立在世界的混乱上。陆行渊思索片刻,脑子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谢陵不恨陆隐川,那就是对陆隐川还有留恋,既然如此,那就让谢陵恨他。他给谢陵这个恨的动力,驱使他去变强。“你对你师尊还真是喜欢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不管他怎么伤害你,你都不会生气。可惜……”陆行渊啧了一声,他看着谢陵冷笑,眼底充满恶意:“可惜你这一腔情意只能说给我听。”陆行渊一旦笑起来就完全不像陆隐川,甚至是这张脸都染上邪气。谢陵蹙眉,强烈的违和感让他刻意忽略的细节被联系起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陆行渊拨弄着火堆,轻蔑道:“什么大乘期的九尊之一,还不是轻易就被我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