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厅堂内只得皇后、太后、少年和苏铭玥及一名亲信侍女怜香,一共五人。
“辽王擅长奇袭,已经绕山东过直隶,攻下了太原、定州,现在只有黄河水能拦住大军。他行军迅速,沿途不设行宫,吃住都在军营大帐内。此番,由我们五人出访,除了徐太后,其余皆为侍女随从,辽王那边恐有人能认出我的样貌,无妨,这是第一道障眼法,要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若是没人认出来,我也要折腾出点动静,让他们注意到我。我们进得辽王帐中,……”皇后在几案上铺开白纸,用墨笔勾画,朱笔点缀,“辽王面南坐上首,太后向北,我等随侍左右。待惠文帝入席,太后即刻晕厥,我等从此处扶太后入内账歇息片刻,……”皇后说着,用朱笔点出一条路,“苏铭玥给青钰换装,此时我出来寻惠文帝,他必在重重监视之下,我引他入内帐见太后,辽王的人来纠缠,我忽然拔出匕首划开帐道,将惠文帝推出账外。此时乔装好的假惠文帝在账外抱头逃窜,我的人接应假惠文帝,而真的,我方才已把他藏在帐道旁的藤篓内。待一切万无一失,调虎离山之后,由伙房挑夫将盖着柴草的藤篓搬离。若有纠缠,苏铭玥,你就是第二道障眼法,你有天人之姿,沉鱼落雁,届时在那里只作出慌乱求援的样子,那些行武之人哪见过这样的美娇娘,必然上前助你,忘了形容粗鄙的挑夫。这是第一步。”
皇后布置完,又掀去第一张白纸,铺开第二张白纸,“接下来是各人的逃生之路,只此一条,你们记好了,若是被辽王擒获,必不得善后。”她瞧瞧左右各人,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里面绿豆大小的红色药丸,一共五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苏铭玥盯着那药丸,悚然一惊,此行如此凶险,听皇后之言也不过十之一二,真正历劫,还不知道有多少千头万绪的意料之外。
侍女怜香二话不说领了一颗药丸,她约莫是做惯了死士,领口侧面另有乾坤,那药丸刚刚好塞入一个小口袋。叫青钰的少年行为潇洒,领了第二颗药丸。太后颤巍巍的手伸出来,但是无比坚定地拿起了药丸,这是要救出自己的亲儿子,曾经这个帝国的主宰,如今断不能成了他人手里的棋子,任人宰割,任人欺辱。皇后将药丸揣回药瓶里,只余下一颗。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落在苏铭玥身上。
“无妨,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原不必随我们涉险,我不能许你什么,只能说但凡我给得起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苏铭玥娇喘连连,决定她命运的时刻来临了,过往十数载苏府里波澜不惊的日子,娘亲已经淡去的脸,风流多才却也负心薄情的父亲,巧笑盈兮的苏静芝,娇憨可爱的红菱,这些画面一一闪过,她想要什么?其实也没想好,出宫回家不是那么渴切,只要在这里不受惠妃的欺辱就好。她到底想要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完全不曾好好想过。但是她知道,从今往后,她的命运将就此改变,只要跟随了皇后,只要成就此事,只要领了这颗药丸。
苏铭玥没有再犹豫,伸出手拿了药丸。
其余几人都欣慰地笑了。
苏铭玥作势就要去吞药丸,惹得皇后太后大惊失色,急忙来阻止。
她“咯咯”娇笑,“这毒药竟然是真的!”
青钰七窍生烟,“见血封喉!不,一遇唾液你就登时倒毙。”苏铭玥缩了缩脖子,细细端详那药丸,“我紧张,要是出了手汗黏在皮肤上也没事吗?”
“那倒不打紧,最多头晕恶心,有些许中毒症状。”怜香道:“回头我给你们缝到领口的地方,吞服十分方便。”
皇后白了她一眼。
苏铭玥瞧这几人状态十分亲昵,不是多年朝夕相伴,断然没有这般默契。
“哎呀呀,惜玉换了这苏铭玥,此行不用涉险,岂不是让她逃过一劫,真真便宜了她!”
皇后再次白她一眼,“他日论功行赏,你且看她懊恼不懊恼。”
苏铭玥又想起一个问题,“我刚刚要是不肯就范,又知道了你们的计策……”
其余几人又纷纷看过来,苏铭玥拍拍胸口,“我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譬如杀人灭口什么的?”
皇后莞尔一笑,随既目露凶光,一双铁钳样的双手突然掐上苏铭玥的脖子,把她整个人似小猫小狗似的提了起来,“你若是对我忠心不二,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定然不负你;你若是敢背叛于我,莫说你能逃出生天,哪怕你做了辽王妃,他日成了天下人的皇后,我照样有办法取你性命。”
苏铭玥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从喉间传来的力度温度行至四肢百骸,就是登时让皇后掐死了,竟也觉得得偿所愿,此生无憾。
第12章活色生香
这一日皇帝亲自送他们出宫,乘上太后的凤辇仪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
使节早已递书辽王,太后要来见一见惠文帝,母子相认,洪熙帝这边要确认辽王帐中御驾亲征的是不是惠文帝本人,辽王那边也要向天下人证明,自己遍寻天下终于找到了真龙天子。惠文帝既然在世,那身为皇叔洪熙帝名不正言不顺,就先往旁边让一让,还回北地做你的燕王去吧——如若此役之后,燕王还有命在的话。
凤辇车载着重任行出皇宫,太后与青钰怜香同车而坐,皇后怕苏铭玥娇生惯养,走不得长路,便安排在后面的副车上,与自己共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