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觉年,某些古老世家延续到这一代里,最离经叛道的李家子弟。
身为男性却拥有比其母还娇艳的容貌,他从小就表现出过人的早慧,对待一切在背后议论他容貌的人深恶痛绝。
他是本家老来得子,上头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若念及他是最小的一个,李老爷子也算不上有多宠他,每年的生日宴办得和其他子嗣一样,做错事罚做对了奖,不带一点偏颇。
李觉年是本家里谁也不愿亲近的怪人,他自己倒也和谁都不亲。据说他夜夜梦魇,其母怜他,特意素斋三日,孤身上山去观里求了道符。某夜里端上亲自熬的药汤,进了门竟是汤撒人残。好好的青春年华里落下阴影,当年名动S城的美人,自此成了腿有病疾的跛子。
要说这奇也不是奇在这里,怪的是老爷子的做法,赏罚分明赏罚分明,这李觉年是半点罚也没讨得。这件事在本家燃起了大风波,却不能烧到外边去。
哥哥姐姐们自觉地位危矣,对最小的弟弟生出了嫌隙。又因为老爷子还是之前那副不咸不淡的态度,他们就大着胆子,明里暗里较着劲使出各种花样欺负人,李觉年的容貌自是成为最大的目标。
小小的李觉年,愈加沉默寡言,个性古怪。在过完自己9岁的生日后,他第一次开口向老爷子提出请求。不是像那些个哥哥们要美人陪睡,也不是向长辈告状,他说要去大悲寺修行。
冷面玉容,他模样恭恭敬敬地跪地磕头,要老爷子许他这一次。老爷子当年许了,然后李觉年就在寺里过了三年无宴庆祝的生日。
这火同样只在本家里烧来烧去,外面是一点儿不知情。
他和李家所有人都不像,外面的人包括本家人,都拿他当花瓶似的玩意儿,看着稀罕。可他不似花瓶那么脆那么弱,你瞅着他脸失了神,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小祖宗也在看你呢。带着利钩似的凤眼,阴阴冷冷得用眼风剜过你全身上下,偏偏嘴角那一抹笑容,令你生受抽筋扒皮之痛也不忍移开目光。
而就是这么一个从没表现出多大野心,也就脸能让人看看的李觉年,在他16岁生日宴上高调出现,四处笼络人心。短短两年内,将五个手足打压得连家门也进不来。
这雷霆一击将枝大叶大盘根错节的李家,彻底重新洗牌。那么多抱错了大腿的人,被杀的杀遭抢的抢。道上怨声载道,他却不管不顾,继续大展身手。
拓大的李家,成为他强势回归的踏脚石。直到李家垮了,黑白两道所有人都记住李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觉年。
或许你们想问李老爷子呢?呵人家李老爷子淡定听着自家大门口儿女的呼救,放下茶杯,搬了一张藤椅、两条被子就进了祠堂。然后对站在门口没进来的李觉年说,“李家随便你怎么折腾,就是这里不能胡来”
李家最大掌权人撒手不管,竟是任由李觉年“胡来”!
花容之貌,却冷厉似鬼,那人仿佛置身阿鼻地狱,势要轮回重来,于血与杀中成就无上威名。
这传承古老的家族,瘫了倒了。不断堆砌的废墟之上,站着唯一的王者。他的背影顶天立地,如神似魔,一个回头,终结了佛眼中世间的诸般色相,是残垣瓦壁里刹那开出的极恶之花!
同年,为巩固势力他赢取林家的嫡长女。次年得一子,取名李纪生。
又一年,他外养的情妇之一在李家大门口,扔下一根验孕棒。经此,这个女人从李觉年众多情妇中脱颖而出,踏进了李家大门。
再一年,李觉年的结发妻子为救他中弹而死,同时他带回李家一个婴儿,并将自己的嫡长子潜出国外,对外说是培养保护。
自同室操戈、李家垮台,人送“李阎王”之称的李觉年,彻彻底底地建立起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王国——一个只因为李觉年存在的李家!
那段传奇般的往事,随着时间缓缓沉入人心里。勒住他们的脖子,震慑他们的记忆,令知情者遥遥看一眼李家大门的方向都不敢。
十一年后,苏格兰,圣安德鲁大学
网球场。
嫩黄色的小球不断过网,女孩子们跳起的白色裙边,男孩们撒进空气的汗水,从帽檐下露出了黑色的目光。
他们用不同国家的语言发出笑声,网球单调又枯燥地重复落在地上,场内四面八方的声音,低低地聚在耳边,模糊不清又清晰分明。
一滴雨掉出云层,缓慢穿透钝重的空气,砸到网球场上空。然后就像被打破了透明玻璃,溅出的雨花沿着裂痕不断扩散,直到覆盖整个网球场,并且还在向外延伸。
笑声嵌入进去,灰色一点点在头顶张牙舞爪,半空中织出无形的蜘蛛网。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长椅上坐着一名看不出具体年龄的男性。
他穿着一套黑红相间的休闲运动短衫,歪歪斜斜地靠在铁网上。四肢欣长白净,他身形偏瘦,个子却看得出很高。同系的网球帽戴在他头上,五官被遮去了大半,白皙的脸颊上印着铁丝网交错的身影。
他偏安一隅,脚边靠着深蓝色的网拍袋,白色的毛巾和他一样,安静地落在长椅上。
雨声突然就密集起来,这场雨下得又猛又烈。抱怨着坏天气,没有人注意到长椅上的人,男孩女孩儿们扫兴地跑回宿舍。
不再有人机械地蹦跳着,网球场像是被空置了很久一样。
这时,长椅上的人动了。如同一条正在汲水的藤蔓,他慢慢舒展开身体,修长如竹。
李纪生扯掉帽子,少年精致的五官一晃而过,他又拿起毛巾搭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