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秋凉很容易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在跑步时也不例外,余夏生刚刚回头看他,十次里有八九次都能看到他望着脚下的地面发呆。此刻余夏生突然记起这个问题来,便问:&ldo;你跑步的时候都在想什么?&rdo;
&ldo;双击w加空格,启动大轻功。&rdo;于秋凉懒洋洋地回答,把腿架在长椅扶手上继续抖动。
余夏生在他腿上敲了一记:&ldo;少打游戏。&rdo;
太阳爬了上来,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放出它的光芒,冬天的太阳惨白惨白的,好似一张全无生气的死人脸。即使有阳光,空气也不带温度,运动带来的温热很快就消散了,被晨风一吹,于秋凉竟然觉出冷来。
他伸了个懒腰,离开了愈发冰凉的长椅。长椅终归是死物,再怎么捂着也暖和不起来。于秋凉揉了揉发酸的腿,在老鬼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身,他发觉自己比余夏生还像个老年人‐‐身体状况方面的老年人。
不,一定是余夏生老当益壮,身体素质比年轻人还强。
&ldo;明天还跑吗?明天就不跑了吧……&rdo;于秋凉说,&ldo;要跑你自己跑,我老了,受不了。&rdo;
余夏生瞅着他,过了半晌,极浅极淡地笑了笑。
他们去的不是小区南面的那个公园,而是相距甚远的另一个。其实于秋凉对这个公园也很熟悉,因为它紧挨着一所中学的南门。于秋凉初中是在这儿上的,那时候放学很早,他一放学就和几个朋友跑出学校南门,来公园里玩儿,夏天玩水,冬天溜冰,快活惬意得很。
但后来湖边上突然装了护栏,湖水也不似以前那般清澈,想下水是下不得了,溜冰更成了奢望。时代在变化,孩子们在长大,不知不觉之间,早就经历了六年。这六年间,于秋凉却是一次也没回学校看过,虽然他常常来公园里溜达。
这所学校只有初中部,没有高中部。如果当初领导们舍得花时间花精力建设高中部,定会有许多人留在这里继续读书,大家也不至于像后来那样,想联系都找不到合适的时间。于秋凉踱着步,突然感到有趣,于是一边走一边忍着笑。余夏生问他笑什么,他咧了咧嘴,作怪般叫道:&ldo;余公公,哀家腿疼。&rdo;
余夏生嘴角抽搐,决定不提醒于秋凉他们两人的姓是同音字。
走出这一段,前方是几栋出租屋,这些房屋老旧得很,玻璃甚至是破碎的。说来也真奇怪,在这座城市里,新事物和旧事物总是搭配得恰到好处,仅仅隔了一条街,这儿是新楼区,那儿却是旧楼区。于秋凉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前方焦黑色的路面,犹豫着是要从这里穿过去,还是绕道从干净的大马路上走。此处遍地脏污,路面吸饱了油烟,呈现出一种泛着油光的怪异状态,这让于秋凉有些难受。再看路面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没有一处不藏污纳垢的。
然而于秋凉斟酌片刻,在&ldo;干净&rdo;和&ldo;快捷&rdo;之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他以慷慨赴死的姿态,踏上了这条油腻的道路。
出租屋当然是破旧的,连开设在这条街上的诸多店铺都是破旧的,玻璃门上挂着经年未褪的污渍。这里很奇特,很怪异。金光闪闪的夜总会大门藏在这条街上,烟味呛人的烧烤摊子也都躲在这里,而走过这条不长不短的街,前方赫然是整洁的商城,以及气派的高楼。花园里藏着喷泉池,池水中游着红白相间的锦鲤,鱼游在清澈的水里,就好像堕落的人徘徊在不远处的街上一样。于秋凉抬眼看那些六层小楼,指着其中一栋对余夏生说着什么,听他的意思,好像这儿也曾衍生过不少传说。
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越神秘的地带,奇闻诡事就越多。余夏生听于秋凉絮絮叨叨讲着,不由自主地去看那栋楼,而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于秋凉的说话声突然停了。
&ldo;哥,你看那……是不是有个人?&rdo;于秋凉眯起眼,他透过晨雾看到一个人影,可他看不真切。
那仿佛是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伸长了手臂,好似想拥抱住什么。
她对面是窗台,她能抱住什么?她是在晾衣服,还是早起在伸懒腰?于秋凉多看了她几眼,感到心里发毛,不待余夏生开口,他就拉着对方的衣袖,加快脚步离开这条阴气浓重的街。
&ldo;走那么快做什么?连她的脸都没看清。&rdo;余夏生被于秋凉拽走,还不忘出言戏弄,&ldo;虽说这对面就是个……但她也不一定是做那种营生,看一看又怎么了?&rdo;
&ldo;谁和你说这个了?你想看自己去看,别拉着我。&rdo;于秋凉停了下来,把老鬼往回推,&ldo;滚滚滚,快滚。&rdo;
余夏生自然是开玩笑的,见于秋凉被逗得生气,他便收敛了些,好言好语劝着于秋凉回家去。于秋凉昨天回来没写作业,余夏生今天还要监督他写数学。
出租屋的阳台上,红衣女人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歌。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屋内,好像老式唱片机里发出的声响。墙角落了灰的摇椅突然吱嘎吱嘎地动了起来,红衣女人缓缓转身,面部居然笼罩着一层浓雾,看不到眉毛,更看不到眼睛。
她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皮鞋,皮鞋上淌下了暗红的血,一个高大的影子在摇椅上慢慢成型,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望着她。穿着旧校服的女孩坐在生锈的栏杆上,手里捏着一个大号饮料瓶,饮料瓶里是空的,瓶盖不知被丢到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