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一起住了这么一段时间,余夏生已经把他的生活习性摸得七七八八。于秋凉一回家,连鞋都顾不上换,先跑到卫生间门口看老鬼有没有给自己烧水。结果是令人满意的:余夏生是只心细的老鬼,他于百忙之中抽空给于秋凉按了一下烧水的按键。于秋凉眯起眼睛辨认按键左侧跳动着的数字,在心里粗略一算,大概再过上十来分钟,自己就能洗个热气腾腾的澡。
&ldo;你晚上洗不洗?你要是洗的话我就不关水了。&rdo;于秋凉死皮赖脸,跟着余夏生蹭吃蹭喝,狼吞虎咽一通,草草填饱肚子,又急着跑去洗澡。余夏生拿了根薯条,慢条斯理地蘸着番茄酱,听到于秋凉问自己,便懒懒地抬起眼帘看对方:&ldo;我下午洗过,你洗完把水关了就行。今天没作业吧?早点上床睡觉。&rdo;
听他的语气,好像他待会儿还要出门似的。于秋凉皱了皱眉,觉得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就照余夏生这股懒劲儿,白天正常工作他都不见得想去,更别说夜里加班。接过余夏生递过来的浴巾,于秋凉一躬身钻进了卫生间,准备舒舒服服地泡进热水里,做一条快乐的小咸鱼。
大概洗热水澡有助于放松心情,白天那种莫名其妙的不爽,此刻在热水的冲刷之下忽然一扫而空。于秋凉半闭着眼,在朦胧的水汽中摸索着去拿放在架子上的洗发水。他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够到,正当他心里犯嘀咕的时候,手下突然多出了一个硬硬的罐子。他眯起眼,依稀辨认出那瓶洗发水的轮廓,他怀疑是余夏生把洗发水挪了地方,所以他刚刚才够不到。
洗发水的香气很快就弥漫在鼻端,于秋凉很喜欢这个味道,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他洗头发的时候不关花洒,任由热水淋在自己身上,他喜欢这种暖洋洋的感觉,如果这时候关掉花洒,他多半要觉得冷了。哗啦啦的流水声掩盖了余夏生的脚步,也掩盖了轻微的关门声,于秋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突然感觉身后刮来一阵阴风。
卫生间的门正对着主卧的门,而主卧的门正对着屋里的窗户。于秋凉心想这阵风恐怕是从外面吹过来的,可能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关上主卧的窗。他被吹得打了个哆嗦,连忙再次拧开花洒,而这一回他的手碰到花洒开关时,竟然摸了一手滑腻腻的东西。
恐怖电影里的情节骤然出现在于秋凉脑海之中,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竟真的看到自己沾了满手血腥。他不由瞠目结舌,恨不得掐自己一把,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尖利的笑声从门外传过来,于秋凉吓得一抖,定睛一看,手上的血迹竟然消失了。他犹疑着拧开花洒,但见从头顶上淋下来的依然是清水,多少放下了心。余夏生还在外面守着,不可能有其他妖魔鬼怪过来骚扰小孩子,于秋凉认为那些鬼魂没有偷看未成年人洗澡的怪癖。
他选择性忽略了门外的笑声,他把一切都归咎于幻觉。
男孩子洗澡一般比女孩子要快,不过于秋凉比较讲究,洗一次澡起码要洗半个小时。等到他终于洗完澡,站在镜子前面吹头发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整。今天余夏生没过来敲门,于秋凉觉得有些奇怪,但同时他又想到余夏生最近总是在忙,也许在他洗澡的这会儿,老鬼已经回屋睡着了。早睡早起,生活规律,怪不得余夏生身材好。可身材好又怎么样,就算他有腹肌,他还是死得早。于秋凉忽然觉得有点可惜,幽幽地叹了口气。
忽然之间,卫生间的灯灭了,外面的客厅以及餐厅也陷入一片黑暗。于秋凉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吹风机摔下地。一片黑暗当中,只剩下他的手机屏还在洗漱台上坚强地亮着光。于秋凉一边伸手把吹风机放回柜子里,一边想着自己上一次交电费是在哪一天。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回不是跳闸就是小区统一断电,灯忽然黑掉,绝对不是因为他没交电费。
于秋凉尝试着喊了两声,想叫余夏生去楼道里看看是不是跳闸,但外面安静得要命,没有一个人来应答他。或许余夏生是真睡着了,算了,不麻烦他了,让他好好休息。于秋凉飞速擦干身体,套上睡衣,正要开门出去,结果&ldo;啪&rdo;地一下,整个家里的灯全亮了起来。这是余夏生出去过了?怎么也不吱个声?于秋凉觉得奇怪,又看到卫生间的门上映着一个黑影。
&ldo;跳闸?&rdo;于秋凉盯着那个黑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外面的那个影子闷闷地&ldo;嗯&rdo;了一声,不知怎的,这个声音听起来不像余夏生。于秋凉往后退了一步,慌忙去抓手机,正想给余夏生打电话,门外的黑影却突然有了动作,一下子撞开了卫生间的门。
率先滚进来的是一个药瓶,包装极其老旧,像十几年前的款式。于秋凉听到自己的牙齿发出了格格声,但一定不是因为冷。他终于想起来,主卧的窗户从来就没有打开过,他觉得外面空气不好,因此不常开窗,而余夏生也是一样。在他洗澡时吹过来的冷风,看样子是发源于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ldo;这、这位姐姐……有话好好说?&rdo;于秋凉惊恐地看着面前穿着破旧衣裳的女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恨身上的睡衣太薄,如果面前这只女鬼伸出蓄着长指甲的双手来抓他,这套睡衣抵挡不了一时半刻。倘若人能穿着铠甲洗澡就好了,倘若人像乌龟那样有个壳就好了。于秋凉看着女鬼,大气也不敢出,他仍然紧紧盯着洗漱台上的手机,准备趁对方不注意,先给莫名失踪的余夏生发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