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别哭了你,回头眼睛再肿起来。&rdo;于秋凉喝了口饮料,又问,&ldo;你几班的?明天记得把这事告诉你们班主任啊。你以后上下学小心点儿,最好找个同学一起走,女生一个人出门还是不太安全。&rdo;
女孩终于止住了哭声,可她受了惊吓,现在还呆呆的,不太敢说话。于秋凉耐着性子没有再出声,他低头一看对方胸前的校卡,登时愣在原地。那校卡上的名字有些耳熟,好像不久之前才从顾嘉口中听到过。
王琳?
她该不会是顾嘉的妹妹吧?
于秋凉汗毛倒竖,他万分庆幸自己今天见义勇为。要是他袖手旁观的话,学姐知道了以后说不定会怎么收拾他。
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果真没错。于秋凉一直都相信自己不是个好学生,但他认为自己起码还算个好人。此时此刻,他的回报来了,这一定是天意安排他帮了王琳。他要想和学姐再次见面,这件事说不定是一个良好的契机。
王琳显然是个内向的女孩,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直视过于秋凉。于秋凉发现学妹的视线总是在躲躲闪闪,可能那个小混混,也正是看准了她的软弱可欺,才打了她的主意。
性格太软的人很容易吃亏,于秋凉看着王琳,却透过王琳看到了当年的学姐,看到了当年的路怀明。只言片语拼凑成的顾嘉,虽然不像王琳这样连正视别人都不敢,但性格很是温和,而温和遇上丑恶会演化出什么呢?丑恶它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具有强大的破坏力,它见不得一切好东西的存在,不管是温和还是良善,遇见丑恶之后就统统毁灭。
于秋凉再也说不出来太多话,人类的语言在这种时候是匮乏的。于秋凉曾想过,人类的文字和言语,在两种情况下会黯然失色:当它们面对自然的瑰丽,当它们面对生命的悲剧。王琳还没有变成一个悲剧,但于秋凉不能控制地去想,她会不会是下一个顾嘉,会不会是下一个路怀明。
艺术来源于生活,现实当中的悲剧有很多很多,于秋凉亲身经历过的不算太多,然而足够惊心动魄。他张了张嘴,刚想劝王琳几句,却忽然看到宋词然叼着根棒棒糖朝这边飞奔而来。有宋词然一打岔,原定的话语全都忘了,于秋凉烦闷地抓了抓头发,从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递给王琳。
这一次王琳仍是接了,不过她没有像吝啬那包纸巾一样吝啬这颗糖。她缓慢地剥开糖纸,舌尖迅速地一卷,糖块便隐入洁白的牙齿之后,好似珍珠躲进了蚌壳。她含着那颗糖,悄声对学长道谢,而于秋凉只是挥了挥手,就和宋词然勾肩搭背地上了楼去。
她在几班,于秋凉记不清楚。不过,既然是在同一所学校,就算不属于同一年级,上下学的路上总有几率碰见。于秋凉仔细一回想,发觉自己仿佛经常见到这个女孩,不过她太安静太不起眼,像是路旁一朵不张扬的小野花,平时藏在树丛里,于秋凉很少注意过她。
世人大多会注意到显眼的树,而不会注意到树下的草‐‐这就好像人都下意识地去关注璀璨夺目的事物一样‐‐人们喜欢花,可当大堆大堆的花摆在一起时,他们反倒提不起兴趣,在这时候,惯常被忽略掉的绿叶却成了稀罕宝贝。于秋凉路过一楼二楼交界处的大镜子,朝着它吹了声口哨。他想我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爱看花,我就爱看叶子;别人都喜欢晴天,我就偏偏喜欢阴沉;别人都乐于交际,我却乐于观察他们的交际……人与人的关系最是有趣,人情最是有趣。
能让他不由自主去思考的人或事,其实并不算很少。他突然感受到生活竟是这样有趣的一件事。只有人活着,人的大脑才能运转,他终于发现了生的妙处。他想他要继续研究他的家人,研究他的学姐,顺带研究研究余夏生。
不知道那只老鬼在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会不会吓到手抖,叫烟灰落在裤腿上,烫一个大窟窿?
直到坐进了教室,于秋凉还在笑。宋词然歪着脑袋看他,忽然问道:&ldo;老实交代,外面那个是不是你对象?&rdo;
&ldo;写你的数学去,成天没事了就瞎打听。不谈恋爱就是不谈恋爱,我跟你讲多少次你都记不住,就这么着急让爸爸我给你找个后妈?&rdo;于秋凉对和恋爱相关的东西有些反感,这大概是因为他在学校里听多了各式各样的甜言蜜语,从心底产生一种诡异的抗拒。那些男孩子们花着父母的钱,一边败家一边许诺要给女生们一个更好的家庭,谁知道他们说这种话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动脑子?越爱动脑子的人越谨慎,谨慎的人绝不会轻易说出这类与终身大事相关的话。
早恋没有好结果,于秋凉的亲人用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了他。
谈恋爱没好结果,于秋凉的亲人同样以生命的代价告诉他。
宋词然被他一呛,也不生气,光嘿嘿嘿地笑着,什么话也不说。预备铃响过一次,上课铃追在它后面再响一次,刺耳的喧嚣过后,整个教室被宁静包裹,身处其中,像是住进了毛毛虫做的茧。
听说毛虫变成蝴蝶,要先把血肉融化,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过程就有一点血腥。于秋凉翻开书,像一尾鱼游进了他想要的世界。在这间教室里,每个人在往不同的方向上努力,变不成蝴蝶就变成血水,而事实上,谁也不想化作血水,他们都向往着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