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宵露对于进出口贸易也不是全无所知,以前大学里还去旁听了一两堂课,荆无言说的拿到一份长期的,不限数量的通关文书,她马上意识到这中间是多大的商机,这意味着,她可以垄断整个渠道,垄断啊,这中间是多少不尽的商机和滚滚的财源?她压着心中的激荡,表面仍然平静地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叫我去拿这份通关文书,但是,我拿到之后,打开的是自己的生意,建立的是自己的商路,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荆无言笑了,道:“拿到长期的不限数量的通关文书,你可以垄断整个西启和大夏的商路,甚至可以建立一条属于自己的商业路线,但是,你是一个人,你需要帮手。我想,凭着熟人的关系,你吃肉,我好歹也能跟着喝口汤吧?何况,咱们还有个共同的丝绸厂呢,你没有理由不利用这条商路,把咱们的丝绸卖出去吧?”他笑得很开心,这玩笑开得也很轻松,似乎的确一点也不在意蓝宵露到时候把他撇开。蓝宵露一时把不准他意思。今天,不论他是挑明自己的身份,还是提到齐王司城丰元,又或者是西启国的太子,长期的不限数量的通关文书,这都是大事,一件一件大事,把她的头轰得有些晕,她需要理一理思路。荆无言也不逼她,只淡淡地笑着,温和的说道:“你考虑考虑,不急着答复我,我等你的消息。”他站起身,给炭炉的水壶重新加了水,又用银夹子夹了两块炭放进去,继续烧水,又回去坐下,微笑道:“放心,即使你选择拒绝,我也不会怪你的!”蓝宵露道:“这事我考虑考虑,我先回去了!”荆无言看她有些烦恼的样子,忍不住道:“路兄弟,我保证,你的身份,我不会透露给任何人,你不用担心,我绝不会害你的!”他还叫她路兄弟,明知道她是女子,但这称呼已经叫得顺口,而且,似乎也只有这个称呼才不唐突,或者说,更亲切。蓝宵露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来,凄然道:“荆大哥,这个世界,对女子总是那么苛刻,对男子却是那么宽容。我名声已毁,清誉已无,贞节已失,遭人唾弃,受人耻笑,不见容于父母,因为让父母蒙羞;不容于兄弟姐妹,因为让兄弟姐妹以为耻。所以,我为自己另造了一个身份,这个身份,就是我的壳,我的伪装,我藏在这个身份里,自欺欺人,谨守着一点点可怜的尊严,希望用我自己单薄的力量,去给我在意的人一点点温暖,一点点希望,我不怕死,我也不怕所有人的耻笑,但是,我抛不下我娘。她是个可怜的人,除了我,她一无所有。我忍辱偷生,改头换面,强颜欢笑,自力更生,只是为了不让她为我担心。我无意欺骗任何人,除了我的身份,我也不曾欺骗过任何人。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现在才知道,在荆大哥面前,我是个更大的笑话,你看着我拙劣的表演,是不是一直很好笑?”这样隐忍的无边凄凉,这样压抑着的无尽绝望,这样痛彻肝肠的话语,这样忧伤凄决的表情,让荆无言的心中大震,他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他从来没有看不起她;他知道她在他面前装得老成成熟,却从来没有觉得可笑。相反,他同情她的遭遇,欣赏她的坚强,他愿意帮助她,他享受她信任的,亲切的眼神。可是现在,她似乎受伤了。一向淡定的荆无言突然感觉一阵慌乱,他猛地站了起来,叫道:“路兄弟……”他发现自己突然词穷,很多的话涌到口边,使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这样的空白中,他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笑过你,如果可以,我愿望永远保护你!”永、远、保、护、你!蓝宵露唇边掠过一丝轻嘲,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我可以保护我自己。我和你,只有合作关系,不会有其他!”说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荆无言有点颓然地坐下来,脑袋里嗡嗡嗡嗡的,无法思考。他眼前晃动的,只是刚才蓝宵露凄凉忧伤的表情,耳边回荡的,只是她苍凉悲伤的话语。在他面前,她自揭其痛,自曝其丑,唇边一缕自嘲却是那么明显,像利剑一样,直刺他的心。荆无言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千绪纠缠,万画同呈,他不由得有些痴了。回到清羽院,蓝宵露收好那些契约,便把自己关进了小书房,铺开的白纸,她自制的硬笔,磨好的墨,一切准备就绪,在白纸上,蓝宵露写下:“桃花阁整顿计划”。不是官府口中那个整顿,而是蓝宵露针对自己改造桃花阁进行的一次从内到外,整体性质转变的大整顿。整个计划分三部分。培训计划蓝宵露觉得现在重点是培训,要让桃花阁的姑娘们通过培训和认识自己,个个都有闪闪发光的特点,亮瞎那帮男人的眼睛。桃花阁做出了特色,不怕生意不兴隆。但是,她不会把桃花阁建成一个真正的妓院,她情愿把它建成一个类似于夜总会的地方,姑娘们如果不愿意,绝对可以不用出卖自己的身体,会保留最基本的尊严。那种恶意闯入,霸王硬上弓的行为,绝对不容许在桃花阁发生。写了初步计划后,蓝宵露扔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坐在那里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完善的地方,突然,她一拍头,一脸懊丧地站起来,围着桌子转圈。麻烦麻烦,她忽略了一个问题,现在她在京城,不是在湖州了,她没有那么多自由了。她不可能天天翻墙往外跑,出府门又不方便,谁来负责这个培训呢?才艺类的培训,桃花阁有专门的训练师,弹琴下棋写诗作画类的,这点她不担心,但是,观念类的培训,礼仪,魅力,态度方面的培训,却不能指望那些人。她绕着桌子转了几圈,再好的计划没有人实施,没有人监督,到后来一定流于形式;再好的想法不付诸行动,只会流于空谈。可是,谁能让她信任?谁能为她所用?谁能不计较桃花阁的特殊环境?蓝宵露冥思苦想,把认识的人一个个拉出来考量一番,白沐,这丫头肯定不行,就是幼蓝在,她也做不到,因为在她们心里,对桃花阁那样的地方,是深恶痛绝的,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荆无言么,现在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再说,一再叫他帮忙,总是显得自己脸皮太厚了,借力在很多时候都有必要,依赖却是绝对要不得的。“三妹,三妹,三妹你在哪儿……”她正思索,远远的一个声音传进耳中,她摇摇头,这个蓝君孝啊,伤还没好呢,往自己院子一天跑三四趟,金四都差点要哭了。突然,她眼前一亮,她怎么没有想到呢?蓝君孝啊,这个口口声声说士为知己者死,愿意做自己跟班的人,他就是最佳人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