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都知道,朝夕相处的人,真心喜欢的人,怎么能不知道不对劲呢。
他是军人出身的,而且还是保密部门的。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慢慢就不对劲,再后来就慢慢的开始察觉,开始怀疑,开始追踪了。
他不能要伸伸回来,因为他解决不掉这个事情。
人遇到的难事,他一辈子遇到的难事,再难也不过就是现在了。
宛如在家里做衣服呢,小孩子的衣服,她一辈子没有孩子,很喜欢小孩子了,小孙在家里做客,看到刘江回来笑了笑,“刘叔叔好。”
“好,在家里吃饭吧。”
“不了,我刚好来送菜的,家里的菜这时候多,给大家送一些来。”小孙这些年,人瘦的很了,这些孩子里面,没成想他是最享福的了。
孙寡妇一个人拉扯俩孩子,一儿一女的,她没什么收入,就只有一点儿老本,全靠着一手种菜的手艺,养活大了俩孩子,小孙现在上学出来了,学校里面给发粮票,他念书好,肯用功的很。
人家看两遍记住的,他记不住,就看四遍,看十遍,自己也不觉得是个事儿,脑子好用不好用的,使劲用就是了。
一心就扑在学习上了。
他不吃饭,宛如也不留,只摆饭给刘江吃,“今天市场上的鱼多,我拿了一条回来炖汤喝,看你最近脸色不好,多喝点汤。”
刘江端着碗,要喝,却顿住,他头上,现在已经见零星白发了,缓缓的说一句,“你如果为了他好,就不要再联系了。”
宛如抬眸,水扇一般的睫毛抬起,宛如台上曲终人散,幕布缓缓席卷。
那一瞬间,两人对视,恍如台上台下,周围漆黑一片。
宛如突然记起来那一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在读的是俄语版的《骆驼祥子》,里面有一句话,这世间的真话本来就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没有胭脂的年代,女儿的脸只为情郎红,课后阿里有了胭脂,便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自己心里面笑,胭脂对于一些人来说,用不用的,脸都不会变,比如现在的她,微笑,“什么意思呢,小孙跟伸伸一起长大的,来往也算是正常,不算是什么事儿吧?”
“你知道要我说出来吗?”刘江深深的看着她,看到她的眼睛里,“宛如?”
“你说的是什么呀,这么严肃,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她依旧笑着。
像是不懂一样,台上人唱着悲欢离合戏,可是戏开唱了,便不能断,一曲到终了。
她的就是一出木偶戏,后面千丝万缕的线牵着她的胳膊腿儿,不听话的,就换下一只木偶。
刘江却攥起来拳头,紧紧的抿着唇,突然红了眼圈,痛苦的闭了下眼睛,咬着牙,“你,是特务,是不是?”
“是不是啊,宛如?”虽然问,却笃定,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声声崔人泪。
桌子上的汤碗打翻,泼落一地的鱼汤,变冷凝固,成为了腥。
碎片在地上翻转,割破一切。
宛如只觉得砰的一声巨响,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只看见他站在自己眼前,像是塞了好几团棉花一样的,远远近近的传来衣物的摩挲声。
她张嘴想说话,却像是灵魂被钉在了地面上,多想飞走啊,多想飘在天上啊,她这么多年,无数次的,都想消失,永远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