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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向文成在故乡笨花弄文字、弄医学的事不断传给向喜，向文成也不断以书信的方式对向喜报告着家里和自己的事。其中最让向喜高兴的，莫过于向文成在医道上的进展。在一封写给父亲的信中，向文成说，他已经拜兆州名医许子然为师。向喜想，儿子弄医学是再合适不过的；拜师许子然是求之不得的。向喜跟王占元提到许子然，原来王占元也知道这位兆州名医，他说，文成能拜师许子然，可非同寻常。那年曹锟1曹大人不是还找许先生看过病么。向喜说，有这事。那一次许子然为曹锟治病，就是经向喜推荐的。

不久，笨花向家收到了向喜寄来的书信和包裹。同艾拆开包裹，拿出衣料一块块分析着对向文成说：这是两块软缎，做衣裳的。这是两块卧缎‐‐做褥子用的，这两块是直贡呢。老头子想得挺周到。同艾看完料子又举出一双皮鞋端详一阵说：这是一双洋人的鞋，看着不算大，皮鞋是穿大不穿小，你试试我看看。向文成举着一只皮鞋凑到眼前说：&ldo;这东西可怎么个穿法？穿上它也不知还会不会走道。&rdo;说着还是按照同艾的意见脱下脚上的布鞋去试穿皮鞋，他左穿右穿也穿不上。同艾观察了向文成的脚说：&ldo;别穿了，你得先换袜子，哪有穿着家做的布袜子穿皮鞋的，穿皮鞋要穿洋袜子。怎么光知道买皮鞋，也不知道买两双洋袜子。&rdo;她埋怨起向喜。向文成说：&ldo;别埋怨我爹了，这皮鞋我也不打算穿，我对付不了它。&rdo;同艾说：&ldo;得穿，做做样子也得穿。我看穿着皮鞋穿大褂的人比穿着布鞋穿大褂的人要文明得多。&rdo;向文成也不反驳同艾，把皮鞋拿在手里捏巴着只是笑。他的眼光在屋里无目的地跳跃着，他假想着自己穿上皮鞋走路的样子。然后他扔下皮鞋给同艾念了向喜的信。

同艾听完信说：&ldo;这信得给你叔叔念念，钱帖子也要先交给你叔叔。这办喜事的总理还得是你叔叔。&rdo;向文成就拿了信和钱帖到西小院找叔叔向桂。他对向桂说：&ldo;叔叔，我爹来信了，我给你念念吧。&rdo;向桂说：&ldo;打给谁的？&rdo;向文成说：&ldo;打给我的，信上说的是淤城的亲事。&rdo;向文成给向桂念了信，向桂得知哥哥随信寄了钱，就问，&ldo;钱帖子呢？&rdo;向文成说，&ldo;在这儿。&rdo;说着掏出一张钱帖交给向桂。向桂接过钱帖翻来覆去地看着说：&ldo;如今这钱庄里写帖子是越写越潦糙，生是不让你认出是多少。&rdo;向文成说：&ldo;整数是大写，旁边还标着苏州码，写的是大洋三百二十五圆零六毛。&rdo;向桂说：&ldo;这是个什么数，怎么这么不整状，还有几块几毛。&rdo;向文成说：&ldo;这很简单，这是我爹取了一张算上利息的帖子。&rdo;向桂说：&ldo;我就想不到这些个，怎么你一看就知道？&rdo;向文成说：&ldo;这有零有整的数，肯定是那么回事。&rdo;向桂把钱帖正过来倒过去又看了一阵说：&ldo;日子定了这花销立刻就来了，走，过去跟你娘商量个日子吧。&rdo;

向文成和向桂从西小院出来到东小院去找同艾，同艾正在炕上给自己絮棉袄。同艾的衣橱里本来不乏南北成衣局做的衣裳，可同艾还是愿意自己织布，自己絮棉袄。在保定和汉口的那些日子，她只觉得闲得慌。她跟王太太、孙太太一块儿也听戏也打牌，可她想来想去还是最愿意在笨花摆弄絮花。她向来看不上别人絮花，后来向文成的媳妇秀芝过了门，她也看不上秀芝絮花。她对秀芝说：&ldo;看，东一块西一块，也不把花撕扯透就往上掴。&rdo;秀芝脾气好，不嫌同艾絮叨，还说：&ldo;娘就教教我吧，我就是没学会絮花，淤城的花也不如咱村种得好，絮得也马虎。&rdo;同艾教秀芝絮花，秀芝学会了。这是后话。

向桂和向文成站在炕下跟同艾说淤城的事，向桂说：&ldo;嫂，别絮了，快有人替你絮了。&rdo;

同艾故意说：&ldo;谁呀，这么惦着我。&rdo;

向桂说：&ldo;文成他媳妇。&rdo;

同艾说：&ldo;那敢情好，我就等着媳妇替我絮花呢。&rdo;

向桂说：&ldo;就怕嫂子看不上眼，这絮花可是个手艺活儿。&rdo;

同艾说：&ldo;手艺不手艺的反正有诀窍。絮花的事以后再说，你就快定日子吧，喜事哪天办，办多大，都得你来定，总理是你。&rdo;

向桂说：&ldo;要办就办他个大的。花轿、细车自不必说，鼓乐班子咱要到外县去订。我最看不上兆州的鼓乐班，就会吹个小放牛，就两杆唢呐一副小镲，连捧笙的都没有。鼓乐班子里要是没有笙，看着就穷气。这鼓乐班，说听不如说是看，要看就看个排场。喜宴要摆五十席，随来随吃。去宁晋县泥坑烧锅买酒。喜事要过三天三夜，第一天让文成十字披红双插花，骑匹红马光在街里转，招人听鼓乐。第二天才去淤城迎亲，拜天地，这是正日子。第三天回门，给咱文成做件团龙马褂，让淤城的人也见识见识，谁让他是向大人的公子呢。&rdo;

向文成这时插话说：&ldo;叔叔，团龙马褂可不是乱穿的，那是皇亲国戚穿的，朝廷赏的。&rdo;

向桂说让向文成穿团龙马褂，同艾也笑了，说：&ldo;老头子只寄了几块软缎和直贡呢，要做团龙马褂，就让你叔叔去找皇帝讨封吧。&rdo;

向文成说：&ldo;可惜鹿钟麟2刚把宣统赶出宫，现时找皇帝还不好找哪。&rdo;

向桂也笑了，说：&ldo;恁娘儿俩也别笑话我了，咱家就恁叔叔缺少见识。可我知道捯饬我侄子。&rdo;

同艾对向桂说：&ldo;你可不是个少见识的人，向家离了你可怎么动转？&rdo;

向桂和同艾在一片欢闹声中商量了喜事的规模，待向桂认为一切就绪，就要出门去操办时，向文成又说：&ldo;叔，你天生是个当总理的架子，不用说是个红白事总理，就是给你个国务总理，你也不下于靳云鹏3，段祺瑞4。你主持北洋政府，没准儿天下早就太平无事了。&rdo;

向桂说：&ldo;文成，你比我有学问，别净拿你叔叔开心了，招架一下家里的事咱不怵，国务总理咱可不敢应承，咱招架不了。我看王占元也不是材料，孙传芳那小子没准儿能招呼两下子。那年我在保定金庄见过他，管我叫小老弟。谈吐非凡，透着精明。&rdo;

同艾说：&ldo;文成，别跟你叔叔打逗了，快让你叔叔到城里汇成钱庄支钱去吧。现在日子定了，就得紧张罗。&rdo;

向桂装上钱帖出了门。向文成看叔叔已走远，就对同艾说：&ldo;娘，我刚才有句话没说出来。&rdo;

同艾说：&ldo;什么事呀？熏我知道你想事。&rdo;

向文成说：&ldo;娘？熏是这样，我叔叔讲点排场也不为过，这也是我爹的意思，是军界的向大人家里过事？熏也得要个样。可是，过喜事是两头过，是笨花向家和淤城米家两头的事。这头越排场，闹不好，会显得那头越寒酸。咱和淤城米家订亲的时候？熏订的是娃娃亲？熏当时两家都不富裕。现在米家还如同从前？熏五亩地一头小毛驴，他排场不起来，越显得门户不对。&rdo;

同艾听向文成说话在理，就说：&ldo;你是不是说，咱们得接济接济米家？芽&rdo;

向文成说：&ldo;说接济也可，怎么也是两头的事。&rdo;

同艾说：&ldo;银票上写的是多少钱？芽&rdo;

向文成说：&ldo;三百多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