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熙哂笑道:“你这么大一颗灯泡,比你家的灯都要亮吧。”
“你他妈欠抽是不是——”正骂着,一道阴影突然而至,一下盖住了前方的光芒。陈羽见一个东西往自己脸上而来,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却听到一句:“别动。”
李纯熙的声音像春天刚融化不久的水,柔中带着凉,又意外的柔软,勾动人心。
那道声音像有魔性,一下定住了陈羽。
而后,一副墨镜架在了陈羽的鼻梁上。
青年放开手,退后一些:“这样帅多了。”
陈羽隔着墨镜和李纯熙对视了一眼,而后他往镜子里看了看。看到戴着李纯熙的墨镜,有点陌生的自己,有点像个玩摇滚的,或者像个流氓。
“帅吗。”他仿佛在自言自语。
“嗯。”俊美的青年静静回答。
难得他还能夸他,虽然只是一个“嗯”。但这个带着鼻音的“嗯”却一下就让电梯里的气氛都宁静缓和,他们之间再多的置气,都刹那如火熄灭。
十年之后,他们各自经历了许多,不知为何又坐在一张饭桌上,坐在一座电梯里,坐在一辆车中,仿佛回到最初。
李纯熙开着车,罗智心坐在后座的儿童椅上,又在念下雪那日的儿歌:“小雪人,白又胖,大眼睛,红鼻头,头上戴顶歪歪帽……”
李纯熙在镜子里往后瞧:“下次舅舅带你去雪山上玩。”
罗智心好奇地问:“雪山上有那——么大的大雪吗?”
男人温柔地说:“很大很大的大雪,可以堆很多很多的雪人。”
孩子就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期待了起来:“那叔叔和我们一起去雪山吗?”
李纯熙侧头看了陈羽一眼,陈羽的头侧还有着一道未落痂的伤。他沉默地当了一次英雄,在不该固执的地方固执,别人都以为他是个花天酒地的大少,以为他是个败家子,只有曾经最恨他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是一名痞子一样的骑士。
陈羽根本不适合引领那么大的商业帝国,他应该更自由,随心所欲,做一切他本心里想做的事情。他的惨败,早在很久之前就已得预见。
“我就不——”
“他会去的。”陈羽欲拒绝的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李纯熙望着前方的路说:“叔叔对小朋友最好了,他有空的话会陪你一起去的。”
转过头,淡然一笑:“对吧,叔叔?”
陈羽也转头,他牙齿一呲,往李纯熙露出一个门神一样纠结的恶脸,然而李纯熙已经重新直视着外边,不再看他。他就这样被人将了一军。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谁要他给他擅自做决定?
大年三十的游乐园人山人海已不足以形容,人挤人,水泄不通,各个游乐设施都排满长队,广播里还不停地在找孩子找家长,陈羽摘下墨镜,走了没几步就开始打退堂鼓。
“要不我们回去算了,你的手还没痊愈,要是再弄伤更麻烦。”李纯熙把罗智心抱在臂弯里,在挤爆的人群里,另一只手还不作声色地护着陈羽这个伤员。
早知道游乐园会这么恐怖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带罗智心来这边。
听到舅舅的话,罗小兔的小嘴立刻就委屈地别了别。
“来都来了。”陈羽瞅了瞅虽然很不想走但是也没有说话、撒泼的罗小兔:“先找个人没那么多的地方排队吧。”
排了半个小时,罗智心终于坐上了旋转木马。
李纯熙把罗智心抱上去,小孩说:“舅舅来吗?”
“我在外边看着你。”俊美的年轻人摸摸小朋友的头。阴了好几天的天空这一天终于放晴,陈羽站在外边看着那两个人。李纯熙温柔的模样在冬天的日光下就像是来自遥远的未来或者过去的光影,原来不知不觉,时间真的已经远去了十年,而这十年,在他未见的地方李纯熙已经从青葱少年变成了成熟可靠的男人。
莫名的,陈羽心中竟生出一丝遗憾。这遗憾本不该有。但他们曾勾肩搭背、亲密无间,那段还不曾有所罅隙的交际,在这个风轻日暖的片刻浮出脑海。
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