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向阳再次醒来,或者说是再次恢复意识之时,他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躯干手足甚至灵魂都轻飘飘的。
他第一个念头是,到阴曹地府了么?
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响在灵魂深处,这个声音不算熟悉,印象却非常深刻,哪怕再过百八十年也会刻画在脑海里。
这声音在南定荒原曾听过一次,这声音响起在周天星辰之下,这声音响起时一个佛君分身便灰飞烟灭。
“不用紧张,你现在是灵魂状态,感觉虚无飘渺是正常的,那一剑刺入心房,某种意义上说你已经死了,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刹那间,向阳生出无数疑问,怎么救,他到底是谁,他跟上清天圣什么关系,龟老怎样了,雕鹏大哥怎样了,自己来到天钟世界跟这位陛下有关么……
那声音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不要多想,还记得吾传你的浴火诀么?吾帮你魂魄与肉身暂时融合,再以地火之力助你浴火重生,只是其中自有诸多痛苦折磨,你若能挺得过去,吾自会告知你该知道之事,若挺不过去……”
他没说挺不过去如何,但向阳明白挺不过去就是完全死亡,死了自然无所谓知不知道什么了。
重生的过程很苦痛么?
刚生出这股念头,那声音又响起:“你一定要挺过去!”
语气不容置辩,没有选择的余地。
然后,便听到轰隆声响,接着就有了身体的感觉,然后,他就觉得很痛,很痛很痛……
他敢发誓,前后两辈子都没这么痛苦过,不,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的痛苦都及不上此时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火山还是那座火山,南河火山,火山口炽热的岩浆并没有喷发上天,而是温顺的缓缓溢出,就像注满水的池子,池水不断向外流淌。
向阳的毛羽骨肉已被全部熔化,只剩下一团拳头大的血液在沸腾的岩浆中翻滚。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这种痛苦,这种煎熬直透灵魂深处,偏偏他的魂魄又被一只无形之手生生按压的血液之中。
什么叫生不如死,这就是!
凌迟,剥皮,插针,烹煮……所有这些酷刑加起来都没这般痛苦。
他很想死,这时死亡反而是解脱。
他没有骂这个被大水牛称为陛下的人,不是不想骂,而是在这种烈火烹油的煎熬下根本就生不出别的心思。
浴火诀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后半段就是浴火重生之法,可每当试图溶入这团血液,魂魄便弱上一分。
脚伸进滚烫的洗脚水里,烫伤不可避免。
火山脚下,奎牛一脸凝重地看着山顶,看着那团血液,虽然他不用看也了如指掌,但他还是看了,而且看的很认真,神情如此专注……
不远处,小狐狸坐在一块由岩浆冲刷而成的凸石上,左手横膝,右手托腮,歪着脖子,很认真地看着奎牛,这个样子很萌,很可爱。
牛哥的脸还是那张脸,牛哥的身影跟记忆中也没有丝毫变化,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感到完全陌生呢?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哪怕她知道这个陌生的牛哥比熟悉的牛哥更加强大,可是她就是不喜欢。
熟悉的牛哥无论何时都会一脸宠溺的看着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只盯着小乌鸦。虽然她也很担心小乌鸦,但总觉得有什么心爱的东西被夺走似的。
好几次她都想问这个陌生的牛哥,你是谁,你就是那个陛下吗?牛哥去哪了?
但眼前的这个牛哥,这种肃穆的样子,就像阿爷将要发怒的时候,就像阿爹阿娘生气的时候……嗯,这么比喻也不太恰当,但总之这个牛哥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所以,她什么都没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血液还在岩浆中翻腾,魂魄仍在血液里挣扎。
向阳已经不知多少次从魂魄与血液溶合的失败中渡过了,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一点都没有,只能周而复始,枯燥无味的溶合,失败,溶合,失败……
他的魂魄已渐显虚淡,似乎下一刻就会被一阵风,只要一阵轻轻的微风就能吹的消失无踪。
小狐狸以这种单手托腮的姿势已经坐了半天了,她看的很认真,自从牛哥变得陌生之后,他的脸一直很平静,这种平静并非面无表情,而是一种平和,淡泊,一种对天地万物洞穿的睿智。
但现在牛哥,不,已经不是牛哥了,他也现出焦虑之色,双手握拳,拳头在微微颤抖。
小乌鸦对他很重要么?
嗯,小乌鸦也挺好的,故意让自己欺负,是为了逗自己开心,千万千万要活过来啊!
她转身看着头顶的火山口,开始为小乌鸦担心起来。
这时,夕阳从火山那个方向斜射而下,将奎牛的身躯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他迎光而立,似有一股气吞山河的威势。
然后听他说了一句小狐狸听来很奇怪的话:“一方世界之灵魂,一方世界之血脉,唉……难道吾之推算有误么,难道吾以数千万年之功德气运换吾妖族复兴亦不可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