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在心里笑了起来,“真好啊!”她想到“就这样死去吧!
现在她被锁着镣铐,没有一丝杀死凉冰的力量。那么也就算不上对家族责任有所亏欠。
舒舒服服在凉冰的怀抱中死去,安享死敌的温暖与哭泣。
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就算让命运之神拉切西斯亲自安排,也不会有更良美的造化了。”
因怀着这样的心,蔷薇在竭尽全力深深凝望了凉冰一眼后,再次陷入沉睡。
当蔷薇再次于嘹亮而嘈杂的诵经声中醒来时,她觉得自己应该确已死去,因为她平躺在床榻之上,病中熟悉的温暖怀抱则已不知去向。
如果自己不是已经死去,凉冰不会放开自己吧?
她微微睁开眼睛的一条缝,准备打量打量自己死后的归所。却看到了罗马人的治疗之神,阿斯克勒皮俄斯的雕像,和他威严的缠蛇法杖。
蔷薇感到奇怪,她是个迦太基人,死后不该来罗马人的神庙安放她的魂魄。
不过,这也许是凉冰的安排。她是自己的奴隶主,她当然有权利决定她死后的归所。
于是蔷薇感到心安理得,就继续费劲儿地移动目光打量四周。
她看到一个穿着白袍的秃顶男人,正站在不远处念念叨叨,似乎是雅典游吟诗人爱唱的颂神曲的那个调调——他应该是这座神庙的祭司。
他面朝着蔷薇的病榻而立,似乎在施法,也许是悼念自己的亡灵吧。
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却就在自己的床边,跪在那祭祀的脚下。蔷薇认得那黑色长发的主人,是凉冰!
祭祀暂停颂神,对跪在脚边的总督大人说道:“可以了,治疗之神已经准备好聆听总督大人的祈祷了。开始为您带来的病人祷告吧。”
接下来在空旷的庙宇中响起的这个声音,却让蔷薇觉得惊异而陌生。这是一个嘶哑而卑微的声音,让她想起以往每次战役结束,那些因战争失去儿子或者丈夫的女人会有的嗓音。这样的声音,是属于弱者的,不应该属于永远高高在上的凉冰·梅洛。这个女人,难道不应该永远用她甜美如夜莺般的嗓音,宣示着她的荣耀和胜利?
可是除了她,这儿又能是谁在说话呢?还有谁会跪在这里为一个奴隶祷告呢?
“我是个不虔诚的信徒,我是个没有道德可言的人。
在过去的岁月里,我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让我今日有资格乞求天神垂怜的善事。
可是,此刻躺在我身后的人,是一个,我平生所见过,具有最高尚灵魂的人。
为什么要让这样的人死去,却叫我这样的人长生?这岂不玷辱了神明辛苦创造的人间?
如果神明的决定果真如此残忍,不愿意延续这样一个人的生命。我也将,不能再拥有独自活在这世上的力量。
请大能的天神,昭赐她熬过病痛的福祉。
若是您说,这是命运之神决定,要送给死神俄耳库斯的祭礼。
就请用我的生命,代替她的生命!”
原来自己并没有死去!
蔷薇觉得有一点失望,但她无法否认她也有喜悦。
何况这也说明语琴已经对自己的病无计可施了,就算此刻不死,也终是去死不远。
身为迦太基人,蔷薇知道她们的罗马邻居对付疾病就三招,健身,求神还有沐浴。
凉冰一贯对求神这件事不屑一顾,她曾告诉自己,每次出征前她都会买通祭司做手脚,让战果占卜显示为大吉,以求鼓舞军心。
如果不是语琴和那些东方药草全部失灵,凉冰不会来这里做徒劳无益的事情。
“真是病急乱投医!”,想到这里,不知道蔷薇怎么就有了力量,她睁大了眼睛,轻轻笑了一下。
面对着她的那个大祭司刚刚颂神颂地口干舌燥,老眼昏花,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病人有什么异样。
背对着她跪祷的凉冰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惊地差点没跳起来,为了转过头,她扭动自己脖子的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让蔷薇真担心她会把自己的脖子拧断!
一朵花儿笑了,只有她的鸟儿知道。
这样不惜代价的速度换来的结果就是,凉冰没有错过久违的爱人的笑容。她自己脸上原本承载的哀苦忧愁,顷刻间烟消云散。她的心神魂魄,都被这个浅浅的笑所感染,于是也笑了起来,瞧着远比病人的笑容明媚灿烂。但随即她甘泉般的眼睛就真的涌出泉水,她忙又转头对着大祭司说道:“我为之前对诸神的轻慢感到由衷的羞愧,我竟然不全心信仰起死回生的大能天神阿斯克勒皮俄斯!”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蔷薇看到再次回头的凉冰已经擦干了泪水——可是衣袖怎么拂去泪眼的红肿呢?蔷薇不能忽略那个神庙祭司得意洋洋的笑容,老实说,她本人真不觉得他的颂神曲有什么用处。不过自己确实在神庙中醒来,而凉冰,显然对此结果万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