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太极宫,史馆中。
长孙无忌饮尽了一杯茶水,又自倒了一杯,抬眼看着媚娘,静静等她回答。
媚娘默然,好一会儿才徐徐道:“媚娘并未看出,只是从来不敢轻视舅公之能。”
长孙无忌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果然……娘娘也是从一开始便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了?”
媚娘默默。
长孙无忌轻道:“那么娘娘也明白,为何辅机肯留他们至今了?”
媚娘平静不语。
好一会儿,长孙无忌才轻道:“果然……娘娘是这个世上,唯二能让老夫心服的女子之一啊……好。”
他头,连了两个好字,再不多言,接着媚娘乃忽道:“今日雪下得并不。”长孙无忌悠然一乐:“哈哈,果然娘娘还是猜出来了。”
媚娘转头看着长孙无忌,好一会儿才平静道:“若是媚娘,这样却是最好的时机。寻个什么理由,支了他去办些必然要在大雪中冒雪奔跑着去办的事,待归时只消看看雪落身上的情形如何,便可知一二。”长孙无忌头:“不错。若是他并未冒雪,那么必然身子会带着暖意,便是入雪中走一遭,那雪一来不会太多,二来也必会溶化极速。所以头发是湿的,却结不得冰。可若是依着吩咐去雪中跑事的话,那么雪大加之天寒,雪附体必然极多,湿了之后结冰冻于须发之间,也是必然的。”媚娘再看一眼长孙无忌,挑眉轻道:“可是元舅这只是试探……所以,早在当初封后大典上的行刺之事,您便对他有了疑心。”长孙无忌淡淡头:“只是主上与娘娘实在替他圆得完满,辅机竟也是犹豫了的。”
“可您到底还是想试一试的。”
“不错。”
“那么……当初到底是什么事情,叫您看出了他的身份?”
“辅机并非看出了他的身份,而是突然之间,觉得他的许多行为,都太反常了些。”
“比如……”
“比如对主上与娘娘在宫中的行动掌握。”
“主上并没有放给他太多的消息。”
“但却都正是在辅机最需要的时候知道的。不过想来,这也是他自己的不是。毕竟以主上的心思缜密,只怕是早就要他同时将几件事掺杂着与辅机听的。可他为了节省些精力口舌,再者总仗势着自己是深得辅机信任的人,所以便无视了。”
“原来如此。”
媚娘头:“的确,哪怕便是最长于做戏的人,也会于细微之处,现其本心。这一,元舅实在观察至微。”长孙无忌道:“正是靠着这一儿本事,辅机才能活着守护大唐,守护主上到这一步。只是眼下看来,这样的守护,也是日渐无用了。”
他的目光中,不期然有了些黯然之色:“他也好,她也罢,到底也是舍不得辅机的,所以根本不曾打算让辅机留下来,陪着稚奴到最后。”媚娘初时不解他口中的两个他是谁,后来猛然意识到,目光不由多了几丝同情,沉吟片刻才道:“元舅之功,史册难抹。尽可放心。”
“功名利禄,芳流千古这些东西,以前也是看重的。”长孙无忌哈哈一笑,然后摇头道:“只是现在,经过了这些年九死一生,兴衰荣辱,却是也渐渐看淡了。于辅机而言,眼下只消能好好儿得一日消闲,弄孙而乐,品画而兴,已是大快事。”
媚娘嫣然一笑:“果然,元舅是看透了才肯来此处的。”
长孙无忌莞尔一笑:“所以娘娘是赌对了才能来此处的。”
二人相视一笑。好一会儿,长孙无忌肃然正色:“接下来的事情,只怕就要渐渐交与娘娘了。”
媚娘笑容亦敛:“元舅放心,但有媚娘,治郎与大唐的英名,必然永不有失。”
长孙无忌起,媚娘起。
皇后与首辅,相对叉手,互行大礼。
礼毕,长孙无忌头,轻道:“看来,娘娘是想保太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