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清簌虽然原是我们的人,但谁也不知她真正的底细。若她真的是三殿下的奸细,您是不是要像对惜音一样重惩她?殿下,放她走吧,何苦再惹人怨恨?后院的那口井奴婢年年都添些封石上去,但您还是……”
隔着殿门听见有人正在恳求,听出那是马元安的声音,清簌本来绷着的心弦又是一紧。昨夜至今都不敢多碰一下的手心字迹还是完好的,清簌瞟了它一眼,强迫自己宽下心来。他会不会不认帐呢?昨天喝得那么醉,跟平日一点都不一样了。犹豫着是否该再听一会儿,门内便响起那个冷峻的声音:“别给本宫杵在外面,进来。”
清簌只好低着脑袋推开殿门,侧眼瞟见门边的窗户是半开着的,这才明白自己被人发现的原因。。俯身行了大礼依旧不敢抬头,半晌听见太子的声音高高传来:“清簌,你听到了?本宫决意将你赐给三弟,回去收拾完东西就走。”
突如其来的恩典教她心头狂跳,正待谢恩却突然从他的字眼中捉摸出什么来。马元安灼人的眼神似乎要将她贯穿,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若是三殿下的奸细”?若自己这么快就答应了,岂不真的就是奸细了?
她不清楚栖凤宫曾有的一件令所有奴仆胆寒的往事,却也明白某些罪名是不能承担的。万一他是试探,自己岂非自投罗网?当下重重叩首:“殿下,恕奴婢难以从命。奴婢从前糊涂,但昨夜蒙殿下不杀之恩,已决意此生服侍殿下,不敢再生丝毫异心。殿下,奴婢昨夜说的话您还记得么?奴婢虽然卑贱,只能找寻一棵值得依附的大树才能生存——殿下也说您会保护奴婢,怎么又要赶奴婢走了呢!”语罢已带了哽咽,感觉到太子走近,她不管不顾地抬起头来,将写了字的手伸了出去,“殿下昨夜的话,难道真的不作数了么?”
马元安的目光从太子身后传来,几近咬牙切齿了。太子看着她手心的字,不动声色地道:“胆敢拒绝本宫的意旨,你想好后果了?”
清簌瑟缩了一下:“奴婢不是存心忤逆,只是昨夜已经立誓永远跟随您——已经说出口的话哪儿能随便改呢,殿下怎么惩罚奴婢也好,奴婢在殿下面前不敢说假话的。”
太子勾了勾唇角:“很好。既然你决意留下,本宫也不会强迫你。但本宫也要提醒你一句,若你胆敢欺骗本宫,以往记下的惩罚可要通通算在一起了。”
明知他和自己想到的不是同一件事,清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着马元安痛心疾首的神色,清簌肚肠里突然泛起后悔的味儿来。
太子突然伸出手,见清簌没有反应,拉她起来便多用了几分力气。清簌吃痛却不敢吭声,太子见她呆讷讷的不觉来气:“去把手上的字洗了!”
清簌见他搓着手,似乎是觉得碰到了什么恶心的物事一样,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偷偷抿了抿嘴唇。太子不予理会,径直对马元安道:“之前的事情本宫既往不咎,清簌既然重新回到我东宫,本宫观其行为尚可,暂封代女史,在书房任职掌殿,转正再授品级。元安,你将女官的规矩与她一说。”
“是。”马元安语气平和,想必是说过多遍的,“清簌,你既已在这里任职,便要遵守这里的规矩。清晨要比殿下来得早,晚上要待殿下就寝后才能离开,这不必多言。另外,除尘、清理也是你的事儿。还有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不得命令不得随意外出,若是丢了东西,是要按律处罚的。书房里有很多机要文件,若是遗失了半点儿……你承担不起。”
清簌叩拜道:“奴婢谨遵殿下意旨,谢殿下不杀之恩,奴婢无以为报。”
“不必忙着谢恩。倘若让本宫知道你还有背叛的念头,杖毙不论。”
马元安深知书房女史这个位置的重要性,一般人太子根本不会委任,何况是个刚犯了错的小宫女。她怕是连字都认不全吧,哪里能胜任这个职务了?慢慢忖度着,他上前一步,请示道:“奴婢惶恐,不知该给清簌多大的权?”
“该多大就多大。”太子的口吻毋庸置疑。马元安登时懂了,眉宇间某种神色一闪而逝。
“你听到了吗?如果有人胆敢违令,你有权力进行惩处。”清簌听到马元安这样说,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言。事实上也不需要她答言,太子说的话只需要人应承而已。
马元安离开后,太子便一言不发地看起奏章来。清簌鼓起勇气走上前,他不曾抬头,她也只好杵着不动。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太子终于瞟了她一眼:“怎么了?”
清簌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殿下,请问什么是‘机要文件’?”
太子想了想,冷眼瞧着她:“你可认识本宫在你手心里写的是什么?”
清簌难为情地摇了摇头,又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做好随时后退的准备。太子倒未觉不悦,仿佛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他摇了摇头:“不识字便罢,记住这两个就行。”说着拿起一张白纸,蘸墨挥毫写了两个大字。清簌双手撑着桌沿伸头去看,太子却拽着她的衣袖教她绕过案几走到自己身边,指着那两个字道:“上面这个是‘亲’,亲启的亲;下面这个是‘密’,密奏的密。有这两个字中任何一个写在奏章或信件封面上的,都是机要文件。”太子侧目望着她,冷峻的龙涎香顺着他的呼吸淡淡弥散,“如果有人胆敢潜入这里随意翻动这些,打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