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经学校一位老师介绍,安排他去厂子里上班,干了三个月,又跟着几个要好的同事千里迢迢跑去影视城,一眨眼就是十年。影视城虽然建在大山里,离市区很远,但那里却完全像是另一个人世界。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什么朝代的打扮都有,大家都见怪不怪了。罗瑞则全程目瞪口呆。不管是在这里开饭馆的、摆地摊的都各有门路,花一二百多的介绍费,结果在剧组忙活一天挣了80,这种事情他没少遇见。如今一晃眼,他已经是娱乐圈的大明星。谁能想到呢,当初不过是来影视城赚个盒饭钱。宋珊把提前准备好的稿子给他。“准备好了吗。”“我记得第一次上台,是参加一个电视剧的发布会。我演男三号,因为主演没档期,才让我出席。那时候,我也想现在一样,站在角落里等主持人念我的名字,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就怕自己一上台抖的话都说不出来。”而现在,罗瑞站在后台的通道,等着主持人念他的名字,内心一片平静。“真快啊,那些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现在要后悔,还来得及哦。”宋珊说。“后悔?”罗瑞莞尔一笑“以后或许吧,不过现在,我相信我的选择。”宋珊帮他整整衣领,心想大概是最后一次见到妆容精致的罗瑞了。“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吧。”罗瑞一上台,下面相机的咔嚓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一波接一波,活像是以后拍不着了,现在要一次拍个够一样。罗瑞要退出娱乐圈的事,在圈内已经不是秘密。以他的咖位,日程没有排到明年那都是不正常的,而这种事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根本藏不住,甚至连一些粉头都开始潜移默化的在粉丝群里做功课了。“谢谢大家参加我的发布会,谢谢我的粉丝,放下自己的课业、工作,不远千里而来,你们永远是我珍爱的家人。谢谢我的经纪人宋珊,这些年为我殚精竭虑,还有我的团队,感谢你们的照顾。谢谢我的好友项祀希,也是我的贵人,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予我帮助。还有一直以来默默支持我,关注我的人,感谢你们这么多年来的厚爱与支持。”照着稿子上内容念完,罗瑞深鞠一躬,把稿子扔到一边。“在我的事业小有所成,终于摆脱了贫困之后,我就在想一个深奥的问题,我应该怎样活着。来到影视城讨生活,是我为自己做的第一个选择。事实证明我的对的,我在那里找到了人生的目标,认识我最好的朋友,有了自己的事业,最后能与大家相遇。”“而这些,都是跟随心的指引。”罗瑞忽然笑了,捂着心口“这么说或许有点俗气,但却是我的肺腑之言。这是我这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我相信自己的心,所以这一次,我也打算跟随心的指引,离开这里。离开舞台,离开荧幕,离开璀璨闪耀的灯光,开始我全新的生活。”罗瑞的实现,扫过台下乌压压的相机,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工作人员,还有最后面高举着应援灯,泣不成声的粉丝们,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谢谢。”他来的时候义无反顾,走的时候也从容决绝,有留恋,却不犹豫。他一直跟着自己的感觉在做选择,一路走到今天,迄今为止,他没有让自己失望过,这是好事。这或许就是所谓,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却打开了另一扇窗吧。想到这,他忽然笑了,眼底积蓄已久的泪水潸然落下,成了他他对这个舞台,最后的告别。罗瑞人走了,流量却没走。关于他退出娱乐圈的消息风风火火刷了一天,一度刷到服务器崩溃。似是为了证明网上那些五花八门的退圈缘由,挖边角料的记者,和不甘心的忠实粉丝,全副武装的埋伏在罗瑞家门口方圆三公里之内。企图要将他最后的一点价值也榨干榨净。俗话说狡兔三窟,罗瑞现在是一窟也不敢回,将剩下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宋珊。方乾开着车在立交桥上来来回回绕好几圈了,才终于甩掉了后面的尾巴。方乾上演着生死时速,罗瑞却老神在在地用小号刷起了微博。同行基本都在祝福,粉丝一半惋惜,一半觉得罗瑞此举对粉丝极不负责,由爱生恨。项祀希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刷了一条——“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配图是罗瑞第一次主演项祀希的剧本,在大草原上的合照。那时的项祀希还戴着黑框眼镜,额头前的碎发被草原上的大风吹得在脸上乱飞,根本看不见眼睛,罗瑞因为角色需要,蓬头垢面的,更是看不清脸,两人皆笑的一口大白牙。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们正处在热恋期,纵使那不是一段好的恋爱,没有好的结局,他也早就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要分手,可现在回忆起来仍然感谢,能有那样一段岁月,与这个人相遇。楚子凡竟然也转发了这一条,只是什么都没有说。罗瑞猜想,那家伙大概是组织了许多话来表示自己的愤怒,最后无奈,又一个一个删掉,只留下个证据,回去和项祀希“算账”吧。罗瑞笑着用小号给项祀希评论里留下一个爱心,而后关掉手机,倒在后座,对前面的方乾说。“到了叫我。”他仍旧在失眠,却没敢用安眠药。他的睡眠时间少得可怜,生怕一吃药睡着了,耽误工作。可现在好了,他吃过药,躺在后座,不用担心睡皱了衣服,压坏了发型,汽车微微颠簸着,一晃一晃,进入梦乡。方乾从后视镜里看他睡下,微笑应好。可事实上,他并不会打扰罗瑞难得的睡眠。罗瑞离开后,方乾以收购的名义接手了他的公司。公司成立也没几年,规模并不大,所以方乾接手的时候并没有太困难。唯一令方乾懊恼的是,他的工作越来越多,能和罗瑞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没有办法时刻去关注他的病情,只是每次见面都能感到他极力掩饰下的焦虑和恐惧,和他越来越依赖的安眠药。罗瑞则完全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离开了娱乐圈,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在山里买了个小农场,每天养花钓鱼,好像外面的纷纷扰扰真的与他无关了一样。周以也把自己看诊的小别墅换到了农场。只是不再催眠了,跟罗瑞一块儿钓鱼,现钓现吃,“好吃吗?”罗瑞撒着孜然,问他。周以切着鱼,头也不抬。“嗯。”罗瑞把鱼肉都快捣成泥,刺还是挑不干净,也不知周以是怎么吃下去的。“这鱼一点也不好吃,刺还多的要死,还让你隔三差五跑来吃,我都不好意思了。下次请你吃鲍鱼吧。”“鲍鱼还是草鱼都无所谓,和朋友一起吃鱼,开心才是目的,其他都是附带价值。”“朋友?”罗瑞低头,笑了下,倒不是因为周以这个“朋友”来的仓促,只是他这个患者对医生身份,总摆脱不了奇怪的仰慕心里。“对,朋友。”周以神情严肃“你对心理医生的身份有排斥心理,也有压力,你感觉到了吗。当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过分注意我的一举一动,你在时刻防备着我。这时候即便对你进行治疗,也是白费,你所有的反应都是自我调节后的结果,带有掩饰性。”罗瑞此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盘里的肉和刺早就搅成一团,他浑然未觉。周以知道罗瑞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他看起来一切安好,不过是自己硬撑的结果,开始依赖安眠药,对方乾的亲近会感到恐惧,又怕方乾难过,强迫自己接受,哭着对方乾不停说对不起,方乾想安慰他,又不敢。“这不怪你。”周以说。“其实,你并没有义务要迁就谁,如果不想让他靠近,就告诉他。他会理解你,也并不会因此离开你的。一味的勉强自己去接受,并不会给你带来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