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真记得那时候正在教安妮塔——也就是红发少女——弹琴,但是福利院的人忽然拿了相机来拍照,他那时被吓了一跳。但也仅仅只有这一张照片被完好无缺地保留下来了,其他的都被安妮塔烧了,她美名其曰:不想用过往的记忆束缚一个还有很长路要走的人。而这张照片一直被福利院保留着,所以逃过了一劫。
所有的记忆仿佛都被凝缩在这一张偶然拍下来的照片里。
周慕真将照片放进一旁的纸箱中,翻开了琴盖。手指轻轻拂过黑白相间的琴键,琴键光滑明亮,好像是新的一样。稍稍按下几个键,叮叮咚咚地声音响了起来,虽清澈却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这令它的音调不那么准了。
他本想自己调个音,但是身体虚得很,实在没力气把琴的前音板也给搬起来。将就着走调的音色,顺着记忆,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慢慢地跃动了起来。是照片中周慕真教安妮塔的那首曲子——献给爱丽丝。
说起来这首曲子也十分微妙的印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十八岁的安妮塔是二十五岁的周慕真的学生,而这首曲子同样是身为音乐教师的贝多芬,写给自己的女学生特蕾莎的曲子。
属于右手的谱子明朗而欢快,就像少女在花园里笑着荡秋千;属于左手的谱子温柔而亲切,就像成熟男性温和地在背后轻轻地推着少女的背脊。乐调逐渐升高,两人的交谈越发欢快,仿佛此刻眼中只有彼此。
周慕真一开始还有所生疏的手指在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他沉浸在跑调的献给爱丽丝中,现在这样演奏出来的扭曲而奇怪的音乐,反而有种令他安心的感觉。因为恋人已逝,只给剩下的人带来孤独寂寥,原本那样欢快的节奏已经不适合存在于他们之间了。
“咚咚。”
手指猛地按下,发出一声难听的琴声。周慕真转头看向门,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刚才肯定有人敲门了。
可根本没有认识的人知道自己住在这儿。
难道是因为刚才弹琴打扰到邻居了么?
怀抱着三分歉意和七分怀疑,周慕真慢慢走到了门口。他从猫眼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站在门口,对方背着书包,左右踱步,几次三番想要再敲门,但是都一副犹豫的模样。
周慕真不知道顾湛怎么知道自己住这儿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来找他。他揉了揉自己皱起的眉间,想让令它平滑。然后,他恢复往常笑脸迎人的模样,打开了门。
“啊,周老师,嗨?”顾湛显然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还伸在半空中的手打算敲门的手转换为了打招呼的手势。
周慕真看着顾湛,想等顾湛自己解释。对方没有收到周慕真的回答显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摸摸耳朵。
“您身体好些没?”顾湛想了半天,这么问道,然后他看了一眼被塑料袋堆得有些拥挤的走廊,说道:“要不我帮您把垃圾扔了吧。”
周慕真有些啼笑皆非,他将门打得开了些,足以让顾湛有空间进来,“进来吧。”
他往屋里头走去,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再说这孩子昨天还帮了自己一次,放他进来应该也没什么,尽管对方的突然拜访令自己深感不适。
顾湛则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水手,进了屋里便开始东张西望。可惜除了堆起来的箱子和显眼的钢琴,就再也没看见其他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屋内的空间并不大,但是一个人居住绰绰有余。顾湛其实一直都挺想要一间这么个小屋子,虽小,但一应俱全的感觉。
“老师你会弹钢琴?”顾湛看到周慕真正在把钢琴琴盖往下盖,想起刚在门口听到的音乐,不由得问出了口。
周慕真手的动作顿了顿,还是将琴盖合了起来。“它走音了。”
毫不掩饰的拒绝,顾湛耸了耸肩,然后他又胡走了一番。忽然发现了纸箱子里的木框相片。好奇地拿起来看,他看见一个红发少女和一个比现在年轻些许的周慕真。
这是在……国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