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郭山龙忽向柴少云道,“我还是败了。”
柴少云惨笑道:“我也胜得很艰苦。”
郭山龙道:“我是败者,我求你一件事。”
柴少云道:“你说。”
郭山龙抚着郭雪的秀发,道:“不要杀我女儿。”
柴少云点头。
郭山龙道:“你答应了?”
柴少云道:“我答应你。”
郭山龙舒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这几年来,与你这样的人为敌,是一种愉快的感觉。我想,不管你死还是我死,都会很不舍得对方。你说是不是?”
柴少云点头道:“是的。没有你,将会是件很寂寞的事。那次木盒爆炸,我总是觉得很不真实,所以一面警惕着,但还是大意疏失,差些儿就被你撂倒了。”
“你还是没有倒,”郭山龙道,“不过,你有新的好对手了。”
“你是说田飞?”
“除了他,还有谁?”
“他根本没背弃你?”
“他怎会背叛我?”
“果如我所料,”柴少云淡淡地道,“我本来就没准备让他活着。”
“你……”
“如果他没背叛你,就会对付我;如果他背弃了你,有一天也会背弃我的,因为他不像郭山凤一样,具有报仇雪恨的理由。”柴少云道,“所以,我不会留着这个人的!”
郭山龙一阵急喘,忽对郭雪道:“雪儿……”他叫这声的时候,洋溢着浓烈的父性,嘴里溢出血来,眼里也翻着泪光。
郭雪悲声道:“爹!”
“如果你不替我报仇,远走高飞去,我不恨你……”郭山龙喘息着道,“假如你要替爹爹报仇……”
郭山龙忽凑近郭雪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郭雪听着,流着泪,忘了揩拭,只点着头,忽觉没了声息,郭山龙的头已垂压在她肩上,一点力量也无,郭雪推了推,叫:“爹。”又推了推,不信地唤:“爹!”然后再推了推,发觉郭山龙已没了呼吸,全身都僵硬了,第三声“爹”,就在喉头里,没叫得出来。
郭山龙一死,场里的“振新堂”子弟,全失去了斗志,只求速退,高疯子大吼道:“走!”谁也不知他是神威陡发,独自断后,还是郭山龙死了,他便也不打算活了。
柴少云见郭山龙死了,心中一宽,也不知怎的,彷佛心一下子被抽空了,人也失去了气力,体内的恶疾,忽又翻涌上来,心头一阵悲凉,他勉力不去想事情,振声叫道:“给我留下莫老四,其他的人,放他们走……”
忽觉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幸而严麻子、小巧妹二人,一左一右搀扶住。
高疯子则仍死守退路,只让”振新堂“的人过去,不许”兄弟盟“的人追袭,他身上又多了七八道血痕,但仍凛然不退。莫老四遭受到“兄弟盟”杨华新等全力围攻,受伤不轻,退至高疯子身旁。“郭山龙死了!”他大叫道,“我们走!”
“你走!”高疯子仍在苦战,“我不走!”
“我们还有田大堂主!”莫老四狼狈地道,“我们还有另一场战争!”
“郭山龙死了,我活来干啥?”高疯子以一人力拒毛丰源与唐奥运的合击,已险象环生、岌岌可危,可是他还是扬声叱道,“要走的话,你走吧!”
在离“兄弟盟”十几里之外的青龙巷子,有一个潇洒出尘的青年,负手望向亚细亚大楼的天际,月渐西沉,他脸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孤漠。
他身旁有两个人。
一个是郭山豹。
一个是林龙。
他们都不敢惊扰他,他已站在那儿很久了,很久很久了,脸上悲哀的神情,也随着时间越来越浓。夜色愈浓,晓色愈近,他的愁色就越深切。
在这青龙巷的废墟一角,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是眉清目俊的白衣书生,居然在此驿旅间,面对明月清风吟哦不已,既多愁善感,又悠然自得;另一名薄唇细目,身子也十分瘦削单薄,却在缝着衣服,一面微微笑着。看来,这两名年轻人是相识的。
他们也没有去理会在破垣前的那三个人。
“上香!”
田飞下令。
已经接近寅初时分了,田飞已经知道他的等待,是毫无结果的了,仅剩下的一线希望,也如落月般下沉,而且即将消进冥冥的苍穹里。
林龙和郭山豹早已备好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