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亭回望他一眼,没接话。
“师父,我已经答应不牵扯其他人了,转头就又想把我甩干净,不要对我这么绝情吧?”裴璟面上泪痕未干,似乎是笑了一下,嗓音非常轻柔的建议道:“师父,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至少给我留点念想吊着我,我才不会发疯啊。否则……”
姜初亭收回短暂的目光,“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他神情淡薄,回身进屋,边走边道:“那就这样吧,给你念想吊着你,横竖最后伤心的不是我。”
姜初亭洗完澡换了衣服便自若地在榻上躺下睡了。裴璟练完功盘腿坐在自己榻上,一直望着他的方向,眸中的热烈滚烫,肆无忌惮的化成了一股热浪席卷而去,灼烧着他浑身每一寸。
裴璟的眼睛几乎就是长在,不,应该说钉在他身体里了,饶是再镇静,姜初亭还是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内心好一阵起伏不定,后颈微麻,根本睡不着,睁开眼来。
少年人的情意太放肆太浓烈,他觉得自己有一些无法承受。
裴璟知道是自己给他造成了困扰,轻轻眨动了下眼睛,虽然满心不舍,可身体躺下去,不再看了。
摇曳的烛灯燃尽后灭了,屋内漆黑无光。
姜初亭仍然睡不着,将压在枕边的手串拿出来握在手中轻轻摩挲了一下。纵然林知让他一直戴着,可避免被裴璟发现,火上浇油,他还是在回屋前取下收起来了。
想起他说的那句“我就可以变成手串时时刻刻被你带在身上,能看到你,听到你”,无声弯了弯嘴角,又怅然低叹。如果真的能看到他听到他,林知应该只会想杀了他。
手串放回去,又将木簪握在手里,闭上了眼。
做梦梦见子阙他已经习惯了,这次梦见的是两人初始的场景,只是完全不一样了。
当时,樊城首富之女大婚,十里红妆,万分气派,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小孩被挤落掉到水里,有一人与他一同跳水去救。那个人就是逃出林家没多久的子阙。
可是梦里,跳下水的只有他,当他将溺水之人救起来,才发现浮出水面的根本不是小男孩,而是脸色惨白的子阙。
子阙黑眸僵冷望住他,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叹息一般对他说:“初亭,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好不容易跟师兄们一起吃顿饭,姜初亭手支着额头,发起了怔,盘碟里的食物都没怎么动。
二师兄罗世明和重华对了个眼神,无声询问,“小师弟这是怎么了?”
重华摇摇头,也不知道。
姜初亭在这一辈年纪最小,被师父师兄轮番宠爱大的,说他聪明吧,的确挺聪明,剑术武学钻研的比几个师兄还好,可从小被保护太好,心性至纯,有时候就容易犯糊涂,吃亏。比如被云子阙骗,被墨林骗。
所以,就算姜初亭现在已经三十三岁了,在众师兄们的眼里还是个孩子,怕他跟当年一样受欺负。他此时神魂不属,于是担心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季淳直脾气,耐不住唤他一声问了,姜初亭回神,才发现师兄们都在看他,不能说自己因为昨晚的梦,也不好说裴璟的事,只回道:“三师兄,我是在想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
季淳略想了一下才记起,问道:“跳楼小倌儿的那个事儿?还没进展?”
姜初亭嗯了声,“一直都没有。”
罗世明插了一嘴,“什么跳楼小倌儿?”
季淳大略说了,又摆摆手,对姜初亭道:“世上的怪事太多,你能查已经是好的,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别想了。”
姜初亭:“好。”接下来认真用餐,没再走神。
饭后,姜初亭望向重华。一般这种聚在一起的时候,重华都会惯例留他下来说说话,待其他人都走了,重华问姜初亭道:“算算时间你那徒儿的毒也解了,是不是能马上离开了?”
姜初亭道:“可能还要四五天。”
还要四五天?重华眉宇皱了下,道:“别到最后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这话听得姜初亭心头一跳,是啊,也不知道离开前,裴璟会不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姜初亭没有直接回木屋,而是去了长春峰的涯边。
墨林远远望着他清瘦挺拔的身影,一袭淡青衣衫,黑发如墨,一动不动立于山雾笼罩的涯边,出尘若仙,仿佛已经入画,令人不敢惊扰。
墨林缓步靠近站了会儿,直到姜初亭微微侧身回眸看他。
姜初亭不知道他站在那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淡淡问道:“何事?”
墨林没出声,姜初亭又问:“小九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墨林顿了顿,道:“为了你好,想劝劝你,你……还是接受九皇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