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铁匠回家的路上,贾斯蒂丝把他从童年起所有关于家庭快乐的记忆都在心底更新。也许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悼词,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只是路过了多年前祖父安眠的墓地,在忌日这天又怀念起了他。
老人的遗孀头脑空白地把全副家当打包好,搬进了儿子的旅店。他们在底楼的火炉边给她安了张床,离孙子的小床不远,孙女也老在屋里跑来跑去地玩耍。她早已度过了悲伤,虽然多少还觉得和儿媳妇住在一起有点儿奇怪。如今,所有人融洽相处,生活安稳前行,祖父成了他们最亲切的怀念,而不是令他们今后的生活日月无光的沉痛记忆。
贾斯蒂丝关注女人们。她确保空虚的女人得到满足,而其他的人静待闺房;她会帮助那些迎来初夜的少女,让这一过程轻松愉悦些,尽管男孩们往往不得要领。最后,夜幕降临。&ldo;夜视者&rdo;轻轻触碰贾斯蒂丝,告诉她已经通过了考验。干得漂亮,他们在心里祝贺她。贾斯蒂丝从池里仰起头,脸上写满了骄傲,尽管湿冷的身体被风吹得凉飕飕的。这时已是沃辛城的午时,她的后背、臀部和大腿的肌肤都被晒成了漂亮的小麦色。她静默着,一任微风吹干身子,没和同池的人交流。
她走回花园,重拾呼吸,感觉空气像雪花一样滚进喉咙里。她松开发带,任头发披在肩上。再有五天的观察,不出意料的话,她的考试就圆满结束了。届时,她将获准剪去头发,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刚穿上衣服,她的朋友格拉夫就来找她,告诉了她那条新闻。
他们找到无上之神了,格拉夫在心里说,他在海底的星舰上,休眠着。如果愿意,我们就能把他喊醒。有一件事确定了,那就是,他是个男人。
贾斯蒂丝笑了。他当然是个男人啊‐‐还有疑问吗?我们都是他的后代。
不,格拉夫说,他只是一个男人。
她终于明白了,詹森&iddot;沃辛作为他们种族之父,并没有他们所拥有的能力。
他可以读取心声,但不能在心里说话,也不能修改想法。
可怜的人,贾斯蒂丝心想。有眼睛,却没有手抚摸,没有嘴说话。思想麻木,脑筋沉沉,却能看清一切‐‐肯定是巨大的折磨。最好让他继续睡吧。我们是他的子孙,但如果他在我们之中显得无用,他又该如何理解我们?
格拉夫默默地说,有些人想唤醒他,让他评判我们。
我们需要评判吗?
如果他足够强壮,足以接受他不如我们强大这个事实,他们说,那我们就该唤醒他,看看他能教我们什么。在我们开始观察之前,人类在这个宇宙里生活得怎么样?他可以两相比较,做出判断:我们的工作做得好不好。
当然好。如果他既脆弱又自卑,那我们只能修改他的记忆,把他打发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
格拉夫摇摇头。如果仅仅为了修改他的记忆,那为什么还要唤醒他?他休眠了那么多个世纪,最后又得到什么呢?
只要有人悲伤、生病或虚弱,我们就该治愈他。脆弱和自卑也算在内。
他有关于一个失落的宇宙的记忆。
先获得他的记忆,再治愈他。
贾斯蒂丝,他是我们的祖先。
这是特例,格拉夫,一个不公平的困境。他活着,所以唤醒他;他痛苦,所以治愈他。我们事先没法知道这会不会令他痛苦,除非先浮石‐‐
突然,她意识到了格拉夫正在瞒她什么‐‐至少想再瞒一会儿。他们已经决定,要趁她观察的时候浮石,而执行人,是她哥哥墨尔西。
贾斯蒂丝一秒钟也没耽搁,立即飞奔向石厅。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墨尔西刚才真的是来道别的,他当时就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但没有告诉她。而且并不是因为她在池塘里,恰恰相反,他一直等到她进了池塘才现身,这样她就没法阻止他了。
但是,她必须阻止他。放一个&ldo;死人&rdo;的意识进入自己的大脑,结局非死即疯。墨尔西会说,让我去吧,交给我吧‐‐他会心甘情愿地抛开自己的意识,甚至性命,来引进无上之神的意识。
贾斯蒂丝终于跑到了石厅,可太迟了。所有没在观察的人中,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其他人要么聚在这座石厅里,要么在其他石厅;他们已经在墨尔西的脑海里等待了。他仰面躺在一张平坦的石床上,手臂放平,石床在他身下慢慢变软,让他的身体缓缓沉入。一阵微风拂过,石面上涟漪四起。墨尔西弓着背,头逐渐沉入石头,直到整个脑袋都陷了进去。
她没得选择,只能和其他人一起,仿佛这是她自愿参与的。她不能忍受,在他做出牺牲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没陪伴他。
就在她望着石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是她的母亲。她在说:欢迎你,贾斯蒂丝。
你怎么能由着他!贾斯蒂丝痛苦地喊道。
他很想这么做,我们又怎能阻止?再说,这件事必须有人去做。
他奉献了一切,而我却没做任何贡献,这不公平。
啊,归根结底,又是公平的问题。即便是痛苦,你也要求与你哥哥平等?
是的。
不行。不管多愿意,你也不能浮石。它所需的悲悯之情超越你的天赋,我们所有人中也没几个能做到。但你依然能尽自己的责任。帮助我们,你比任何人都了解墨尔西;当无上之神的记忆进入他的脑海,你能比任何人都清楚地分辨出,他的哪一部分是墨尔西,哪一部分是詹森&iddot;沃辛。而且,凭你完美的平衡感,你可以判断出严峻的考验何时结束。通过你,我们可以最迅速地采取必要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