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工夫,贾玮都没有开口,直到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这才抬起头来,“三妹妹,我答应你,此事我去说说,不会让姨娘逐出府的,你且放心。”
“多谢二哥哥……”探春绷着的心一松,哽咽地说道。
贾玮微叹了口气,抚抚她秀发,径直出门,往园外贾母院落而去。
进了院落,经游廊来到正房,贾母平时所居的房间屋门紧闭,只有鸳鸯一个丫鬟在门外候着,见到贾玮到来,颇感意外,扬扬秀眉,“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老太太、太太、老爷正在里头商议事情呢,你先回去,等下午再来。”
“姐姐,我正是要见老太太他们,烦你进屋回禀一声。”
“不行啊……老太太吩咐了,谁也不准打扰。”
“姐姐,算我求你了……下回集会,我亲手给你烤只香喷喷的鱼儿,如何?她们烤的都不如我烤的好吃……”
听他软语相求,鸳鸯由不得心下一软,“罢,罢,看你可怜见的,我就去说一声儿……”说着,笑瞪了一眼,“别忘了,你欠我一只烤鱼儿!”
屋内,气氛凝重,贾母、王夫人、贾政三人面容沉肃坐在那儿。
“……母亲,照我的意思,拟将这个贱妾杖五十,将来圈禁在府中西北角的偏院内,让几个仆妇看着,一步也不准她离开院子,以示惩诫……不知母亲意下如何?”贾政望着贾母,斟酌地说道。
杖五十,圈禁偏院,在家法中也算是较重的了,首先杖五十,至少一个多月下不了床,严重的甚至会造成双腿的轻微残疾,其次,圈禁偏院,不得离开,说起来,也只比坐牢好些,滋味决不好受。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这贱婢!”贾母用力挥挥手,“杖五十不变,丢到偏院养好伤后,立即逐出府邸……这贱婢在贾家一日,就玷污了贾家一日,定然是要逐出去的!”
说起来,此事若是赵姨娘一人所为,贾母未必不能手下留情,宽恕一二,毕竟最终没有害到小周姨娘。
只是马道婆这位宝玉的寄名干娘,竟然搅在其中,才使得她怒火中烧,难以容忍,由此深恶赵姨娘,不将赵姨娘直接杖死,就算是轻的了。
“我赞成老太太说的。”王夫人附合道。她也不愿赵姨娘继续呆在府中,哪怕是圈禁。
贾政望了王夫人一眼,又望向贾母,“母亲,这贱妾毕竟是有子嗣的,若是没有,逐了倒是干净,大家便宜……如今少不得要看在她一双儿女份上,稍留些情面……”
“留什么情面?你也糊涂了不成,家法放在那里,竟是摆设?”贾母怒气冲冲地顿着拐杖说道。
正说着,屋门一响,鸳鸯走进来,“老太太,宝二爷来了。”
“他来干什么?”老太太一怔,停止了发火,向鸳鸯询问道。
“宝二爷没说,只是说要见老太太、老爷、太太。”
“这孩子……你同他说了我们正商议事情,不准打扰没有?”
“说了,可是宝二爷还是要见……”
“真是胡闹,你让他回去……罢了,让他进来吧,这孩子,倒是想说什么……”贾母笑着摇摇头,吩咐鸳鸯让贾玮进屋。
贾政和王夫人相视一眼,颇不以为然,老太太对贾玮也太宠溺了,只是这话他们哪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来。
鸳鸯出去片刻后,贾玮来到屋中,各施一礼道,“老太太安,老爷安、太太安。”
“罢了,你也坐着吧……”贾母指了指王夫人身边的位子,稍稍板起脸道,“你这孩子,竟不晓得规矩,我们长辈的在议事,哪容得你打搅……这回便算了,往后切不可如此。”
贾政和王夫人再次相视一眼,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装做没听见,各自饮茶。
“老太太,孩儿记下了……孩儿知道老太太、老爷、太太正在议处赵姨娘一事,匆匆过来,正是有些想法,欲供老太太、老爷、太太参详……”贾玮视线在贾母三人间转了转,语气诚恳地说道。
贾母三人听得一愣,想不到贾玮居然是为了议处赵姨娘一事而来。
随即贾政眼睛一瞪,叱道,“此事哪有你这小辈说话的余地,真是荒唐,还不速速退下!”
此事虽是家事,赵姨娘也只是个妾室,但贾玮一个未成年的少爷,却也不宜参与议处此事,贾政这番叱责,倒是再正常不过。
“老太太、老爷、太太,孩儿晓得此举孟浪,不过,按照家法,赵姨娘很有可能被驱逐出府,若当真如此议处,也并非使不得……”贾玮既到了此处,自然不可能被贾政一声叱责斥退,而是照整理好的思路,开口说道,“……不过,孩儿倒是有个更佳的惩治之法,既显得咱们贾家宽仁,赵姨娘也形同被驱逐……老太太,老爷、太太,是否能让赵姨娘前往金陵老宅看房子去?她一人去,未免孤单,让环弟也跟着去,也好照应一二……”
此言一出,贾母三人立刻就觉察到其中特别的意味。
贾玮话语中,重点并不在于赵姨娘如何处置,而是在贾环身上。
……让贾环陪着去金陵,那岂非贾环也是形同被驱逐?
王夫人飞快向贾玮瞥了一眼,目光中颇为称许,不愧是她的儿子,倒是很能借势而为,不但借此赶走赵姨娘,而且连同贾环也一并被打发了。
贾政此时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贾玮和贾环俩个,虽是一嫡一庶,他也偏爱贾玮多多,但都是他的儿子,如今贾玮却是要借机对贾环下手,手段狠辣老练,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心惊之余,也不禁有些悲凉。
贾母则神情认真地向贾玮这个孙儿打量了几眼,随即沉默下来,微微沉吟。
一时间,屋内静谧一团,连里屋自鸣钟的走动声都清晰可闻,贾母三人都在各自转着心思,谁也没有先开口,贾玮也垂下视线,没有去看他们,一时半会工夫,他也不打算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