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呢?众人在心底暗问,却没个答案。这家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瞧着儿子摇头晃脑地背书,是平芯红最感骄傲的事。她很难相信这个慧黠的小小人儿,是她自怀胎十月所生,再从一尺余拉拔至与她腰部齐高。说他是她的致命伤一点也不为过。记取丈夫不学无术的教训,她不敢重蹈公公、婆婆的覆辙;且两位老人家有了儿子的前车之鉴,虽然极为宠爱孙子,但是在作法上仍收敛了些,不敢再让需索无度、有求必应毁了孙子。两方的意见一致,便由平芯红自行管教。几首唐诗不一会儿申元禄便完美地背完,令平芯红更感欣慰,有了诗书礼教的潜移默化,儿子的身心发展或许会比丈夫更好。搂搂儿子娇小却结实的身子,她毫不吝惜地赞美他的表现,让他去厨房取用点心,结束每日必行的功课。“我让人捎口信去还是晚了一步。”平芯红隐忍到现在才能对球儿说出烦恼。“原本是想让你们今晚暂住在哥哥府上,不想让元禄介入可能发生的风暴中。”球儿手里叠起洗净晾干还带有阳光气味的衣裳,也不让嘴巴闲着。“那又如何,赶明儿个把咱们三人的包袱整理整理,一块回平府去。几位大人、夫人平日就催着小姐回娘家长住,这次正好趁这个机会和申家划清界线。她巧芸想死这当家主母的宝座,小姐还不屑一顾呢。当年若不是亲家老爷的交代,小姐又何苦累死自己,替申家作牛作马。”一吐起苦水,球儿便可以像长江水一般滔滔不绝,说上三天三夜一点也不困难。“想想娘家几位夫人,哪一位不是待小姐有如己出,而我在平府当差是多么光荣的事,市集里谁不卖咱三分情面。可现在呢?让人投以怜悯的目光,连说亲婚配的人都退避三舍,真教人为之气结。”球儿生平最痛恨那些以权势看人的狗腿,很不幸的,几位求婚的男人皆属此辈。她不求对方是名门大户,她只求未来的相公只钟情她一人,她是绝不容许有第二位,甚至是三位以上的女人与她共侍一夫。她不是大家闺秀出身,没有可供撑船的度量,小家碧玉的她,什么都小人家一号,只有醋坛子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只要一打翻,足以呛死千千万万人。“是是是。”平芯红连声应道。“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是做主子的不对。”球儿跟随在平芯红身边不是一两天了,用脚趾想也明白,她说的话只是虚应而已,当不得真。要在过去,她绝对是当马耳东风,过耳即忘。但是今日情况有变,申家的浪荡子回来了,两位老人家不该再紧抓着小姐和元禄不放。不管偏房所出的男丁是否真是申家的血脉,只要有申叔华在,将来他们要多少继承人都可以,只要让他三妻四妾娶进门,还怕没有人继承家业吗?“小姐,这一次咱们回家去吧。”球儿苦口婆心地求道。“家?”平芯红环顾这座他们三人住了近五年的房子,表情有些无奈。“这儿就是我的家。”球儿的语气更是无力。“是有四面墙和屋顶来遮风挡雨,但是充其量不过是幢屋子罢了。这些年来,小姐成天在外和商号里的管事们商讨公事,能谈些体己话的人也只有我;可你又要我将心思放在元禄身上,自然也不会把烦恼说出口,什么烦心事都在心里藏着、噎着。别人不了解内情,但是我有眼睛会看,其实最苦的还是小姐。”一番话说得体贴,差点令平芯红感动得落泪。她们明白若要继续生活下去,得先站稳脚步,不能成天伤春悲秋地说着丧气话,否则先崩溃的会是自己。但是她没有料到,球儿心中积压的不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眼下申府当家主事的是她,没人敢拿自己的生计为代价流传她们的闲言闲语。可是流言之所以伤人,不在于知道是何人起始及内容,而是人们总是故意在当事人听力范围内,将子虚乌有的谎言说得煞有其事。明明告诫自己不该当真,不过一而再、再而三地听闻这些蜚短流长,还是会有想杀人的念头,那足以逼疯一个正常人。的确,为了母子、主仆三人着想,申府目前的环境并不适合她们居住。对孩子的教养有不良的影响,会混淆元禄的价值观。“咱们回家去吧。老爷子说了,平家就算两袖清风,也不怕多了三张口、三双筷子吃饭。”球儿再加把劲地劝说。出嫁以来,平芯红的心首次动摇,开始觉得回娘家是一条可行之路。